声明：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第一章

“温渺！你这几天直播的流水怎么这么低？我不是给你推了几个大哥，让你去聊吗？”

“别以为厉厌迟偶尔愿意过来给你刷榜一，你就能和工会叫板了！”

“像你这种不露脸只玩游戏的女主播，公会有的是，今天你要是还撩不到新的榜一大哥，你就别干了！”

运营一边骂，一边把这几天的直播流水单子砸在温渺身上。

纷扬的纸张和来往张望的异样视线，像是锤子一般，寸寸砸碎温渺的自尊。

温渺低着头，垂落身侧的指尖紧握到泛白。

她是工会的一名游戏主播，从小在孤儿院长大。

直到五年前，和唯一的亲人奶奶重逢后，奶奶病重。

为了医药费，温渺不得已加入工会做主播赚快钱。

因为不露脸，她的数据一向不好看，公会的人对她总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

她也总是能忍则忍。

只是今天早上，奶奶去世了，她再也没有忍下去的必要了。

等5天后公会合同一到期，她就解约离开。

只是在离开前，她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做！

温渺视线落到数据纸张上，高居榜首的厉厌迟三个字，微微出神。

他是UG战队最帅现役队员，世界第一打野！也是电竞史上最具有商业价值的选手。

唯一的黑点，大概就是独独给她这个小主播刷礼物。

恍惚间，温渺想起了直播里，第一次遇到厉厌迟的情景。

他空降直播间，刷了一百万的礼物，破了公会当天最高流水记录。

只为了飘屏一句：【你的声音很熟悉，很像她。】

后来，只要他不比赛，几乎每场直播都在。

可最近，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了......

“温渺，我在跟你说话，你聋了吗？还是哑了？！”

运营刺耳的骂声再度传进耳朵，温渺回过神，嗓音淡淡：“5天后合约到期，我解约走人。”

扔下这句话，她直接走进了直播间，锁上门，开始今天的直播任务。

打开电脑，进入当下最热门的网游——大梦浮生，开始直播。

正好今天帮会有个团队副本要下。

她完成日常任务后，就到了副本点，等着会里其他人来。

突然，急迫而紧促的特别提醒，在耳机里炸开。

是她的榜一大哥，厉厌迟上线了。

温渺猛地坐正身体，开口欢迎：“欢迎我们的榜一大哥厉神上线......”

下一秒，却看见弹幕弹出一句飘屏：【厉神在这！@苏蔓蔓直播间。】

温渺心跳一顿，下意识点进了链接。

屏幕上的画面瞬间跳转。

一片暧昧粉色中，苏曼曼穿着紧身水手服，踩着音乐的鼓点正在热舞。

短裙的裙摆随着她的舞姿摇曳，白皙修长的美腿若隐若现。

页面上，还在不断刷新着嘉年华。

一个、两个......十个、百个、千个！

直到苏蔓蔓的音浪和人气一路飙升，稳坐主播排行榜第一。

厉厌迟才停下，留下一句：【你说想登主播榜第一，现在实现了，你开心吗？】

温渺呆怔看着满屏的礼物特效，一颗心像被刀捅的稀巴烂。

她以为，自己在厉厌迟心里是不一样的。

毕竟，他只给她刷榜，一直只做她的榜一！

可现在，厉厌迟也给苏蔓蔓刷了三百万，只为她一个开心。

就像一场美梦惊醒，温渺迟迟恍然——

她和厉厌迟，早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既然如此，那好像没必要......相认了。

第二章

没人知道，她和厉厌迟自幼相识，一起流浪，一同长大。

饿时，一起去抢野狗嘴里的冷馒头，冷时，就缩在桥洞下相拥，汲取彼此体温取暖。

他们是彼此唯一的支撑。

没有血缘，却早就血脉相连。

只是后来，厉厌迟被厉家的人找回，变成了身价上亿的小少爷。

那时，他还承诺：“温渺，你等等我，我一定会回来，带你去过好日子。”

可惜，他没回来过。

那天直播间的初遇，温渺还以为厉厌迟认出了她。

可惜至今三年，依然没有。

很多时候，温渺甚至在想，厉厌迟是不是早就把自己忘了。

可每当这时，她又会想起他的那句“你的声音，很像她”。

厉厌迟还记得她吧？

也许他也一直在找她，当年也许只是因为一些缘故，他才没能回去找自己吧？

温渺闭了闭眼，压下这些翻涌的情绪，沉默退出了苏蔓蔓的直播间。

却看到帮会里的消息：“今天的副本不打了，改到明晚8点。”

温渺有些奇怪，刚想在群里问为什么，就看到世界频道提醒：“快快快！凤栖坞帮会大神【厌】上线了，地点：华山纯阳-论剑峰，速来！】

几乎是一瞬间，温渺只觉得头顶无数道人影飞过，朝着华山而去。

她没动，打开了密聊。

列表里，唯一一个单字ID，赫然亮着。

【不是说今晚没空上线？】

字还没打完，对话框里就弹出一条消息。

厌：【来趟千岛湖。】

温渺一怔。

千岛湖是游戏里情侣结缘的地方，也是解除情缘的地方。

她视线落到厌的名字框后，鲜红的爱心图标，心莫名有些不安。

和厌绑定情缘，已经有一年了。

那时候，她刚入凤栖坞不过半年，在世界里也是没有名头的小喽啰。

而厌，却已经是众所周知的大神。

凤栖坞这个帮会，就是他创立的。

此人一向高冷，听说能进他联系列表的，只有三人。

温渺就是其中一个。

那时，温渺跟在他身后，做他的小尾巴，为了能让厌看到自己，她更是活生生把一个后排奶妈角色，玩成了冲锋在前的战士。

温渺至今还记得第一次参加帮会大战时，耳机里传来【厌】指挥时的感觉。

像是干枯的河道，突然迎来一场泼天大雨。

几乎是入耳的一瞬间，她就认出，厌，就是厉厌迟！

从回忆里抽神，温渺控制着人物，朝千岛湖跃去。

到时，千岛湖已经围了不少人，都是跟着厌来的。

而厌，就站在湖边，

他穿着沧海间浩瀚的时装，一身银白，墨发高束，背手而立，高不可攀。

手捏的脸上，还隐隐能瞧出厉厌迟真容的几分模样。

【卧槽！卧槽！浮世清欢怎么也来了！】

【千岛湖诶！这儿的副本，除了结情缘，不就是解除情缘？还是说厌神他们来看风景？】

【不可能是解除情缘的，谁不知道当初厌神和浮世清欢结为夫妻时，厌神刷了999次地狱级副本，只为送给她一只绝版的银龙坐骑！】

【我知道，那只银龙，整个大梦浮生只有一只，听说出手能卖百万！】

世界频道，议论纷纷。

越靠近厌，温渺心就越沉。

直到走到厌身边，系统消息，同步映入眼帘。

【玩家【厌】邀请您【浮世清欢】参加千岛湖解除情缘副本，是否进入。】

第三章

屏幕冷光映着温渺发白的脸色，她的手按在鼠标上，迟迟没有动作。

一年前加入帮会凤栖梧后。

为了能让【厌】注意到自己，每次打本混战，温渺总能关注到厉厌迟的站位，及时给他回血。

每次她都小心翼翼，打完本就离开。

结果有次手滑，向【厌】发起了结缘申请，本以为他会拒绝。

可他竟然同意了。

不仅同意了，还很认真和她刷亲密度，带她下副本，刷BOSS。

他们从没说过结束。

温渺也以为，他们永不会结束。

她更是想过一万遍，等和工会的合同结束，就和厉厌迟相认。

告诉他，他打赏的主播是她，他在大梦浮生里的情缘也是她。

她从来没离开过，一直陪在他身边。

可却怎么也没想到，还没等到相认这天。

厉厌迟就不再只给她一个人刷榜，游戏情缘关系也要解除。

心口顿痛间，催促的消息再次弹出。

厌：【怎么还不进本？】

温渺按下心口酸涩，指尖在键盘上打了又删。

许久才编辑出一句：“为什么要解除情缘？”正要发送，她脚下一动，不慎踢断了电源线，面前的电脑屏幕骤然一黑。

她一边为逃避和厉厌迟解除情缘而松了口，却又为那句没发出去的话，如鲠在喉......

许久之后，温渺才回过神看了眼时间。

公会要求的直播时长还没够。

可她已经没心情再继续播下去了，只能明天再补时长。

她用直播账号发了条下播动态：【不好意思，今天有点急事，明天直播再见。】

这条动态一发出，瞬间就涌出了几百条评论。

【还有这种骚操作，为了不跟厌神解情缘，竟然直接下播，要不要脸啊！】

【跟个狗皮膏药一样，谁知道电脑屏幕后面是不是个200斤的死宅女，离了厌神她屁都不是！】

这样铺天盖地的谩骂，自从温渺和厉厌迟结缘开始，就没有停止过。

哪怕她现在的战力不输厉厌迟。

哪怕她从没露过脸。

或许是已经习惯，又或许是快要离开公会。

温渺麻木地看着这些冷嘲热讽的评论，平静地退出了评论，回家。

回到租住的出租屋时，已经十点。

一进门，入目就是墙边的巨大的展示柜，里面摆满了厉厌迟的立牌。

她的出租屋狭小逼仄，这架展示柜就占了一半。

而另外一半，则是墙上贴满的，厉厌迟比赛的海报。

桌上摆满的，厉厌迟的粉丝牌，边上放着厉厌迟每一场电竞比赛的入场券。

这些年。

他每场职业比赛，她都不曾缺席。

就连手机相册里，也都是她剪辑的，厉厌迟每个夺冠的瞬间。

漫天的金色雨下。

厉厌迟卫冕第三次全球总决赛冠军，他身披国旗，手捧奖杯，张扬的桃花眼看向镜头。

“UG战队，屹立不倒。”

“这是UG的时代，下一个冠军，依然会是UG！”

有狂热地记者冲上前问他：“厉神，您在这个游戏里所取得的冠军，已经远远超过了所有电竞选手的总和，为什么您还要一直坚持在这个赛场上拼搏？”

话落，镜头里那个意气风发的厉厌迟瞬间消失。

他凌厉的眉眼低垂，仿佛被全世界抛弃。

“因为我要站在最高的地方，等那个我一直没找到的人，看到我。”

曾经。

温渺也以为那个人是她。

直到苏蔓蔓出现，她才知道一切都是她的幻想。

那个曾经跟在她身后的小跟屁虫厉厌迟，早已脱胎换骨。

他早就功成名就，身边围绕了太多太多的人，或许早就不记得，也不再需要她了。

只有自己还陷在过去的回忆里，自以为他们还爱着......

手机里的这些关于厉厌迟的视频，温渺已经看过无数次。

但当这一刻，指尖停在这些视频的删除键上时，她依旧心有不舍，连同视线也渐渐模糊。

最后一键清空时。

温渺只觉自己的心也宛若被狠狠剜掉一块。

她麻木整整清理了两个小时，才将屋内所有关于厉厌迟的周边，全都封进了纸箱里挂到闲鱼上出手。

原本无处落脚的出租屋，现在竟变得有些空荡起来。

也一如温渺麻木空荡的心。

做完这些，已经临近12点。

温渺才打开手机，上携旅买了一张5天后的盲盒机票。

她的目的地会落在哪，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第二天。

温渺踏进公会，却看到了厉厌迟。

男人一身黑色大衣，淡淡的目光朝温渺看来。

四目相对，厉厌迟瞳孔一震！

第四章

厉厌迟快步朝着温渺走来，寒潭般的眸子里满是急切。

有那么一瞬间，温渺都以为厉厌迟认出了自己。

哪怕已经决定放下，决定离开。

这一瞬，

温渺依旧紧张起来，心跳声甚至连震得连耳膜都发痛！

可厉厌迟走进后，眼里那抹热烈瞬间消失，只剩下无边无尽的冷漠。

“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冷淡的语气刺得温渺顿时哑然。

也对。

她到工会来，会一直带着口罩，除了一双眼睛外，什么也看不到。

他认不出她，也很正常。

她眼睫微垂，敛去眸中那点微不足道的失落，轻应了声：“嗯。”

厉厌迟看着她，眼神微微闪动，还想再说些什么。

这时，苏蔓蔓从直播间走了出来。

她穿着性感紧致的短裙，亲昵地挽上厉厌迟的手臂：“知道你要来接我去餐厅吃饭，特意换了件裙子，好看吗？”

厉厌迟的目光一瞬从温渺身上挪开。

他任由苏蔓蔓亲昵的挽着，陪着苏蔓蔓离开，只有凉淡的嗓音飘进温渺耳里：“嗯。”

温渺看着他们的背影远去，直到消失不见后才收敛了情绪走进直播间，打开游戏开始了直播任务。

不想刚登进游戏，就有系统消息弹了出来。

【玩家【厌】已和您【浮世清欢】解除情缘关系。】

一年的情缘，厉厌迟就这样单方面和她解除了关系。

温渺握着鼠标的手紧了紧。

下意识点开了好友列表。

【厌】的头像都是灰色，名字框后的爱心图标早已消失。

明明昨天就已经知道，解除情缘已经是榜上订钉。

但真正收到通知这一刻，她还是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僵了好一瞬才开始麻木的刷任务。

直到帮会发来的全体消息：【今晚8点，下英雄敖龙岛的副本。】

这是一个基础的团队副本，每次都有可能掉落她需要的材料。

温渺每次都会早早完成了日常和跑图任务，和帮会的伙伴一起刷敖龙岛。

可今天等到8点半，帮会里也迟迟没人发链接。

温渺刚想在帮会群里问，就收到游戏的特别提醒。

【您的好友【厌】已上线。】

【您的好友【厌】已向帮会发起敖龙岛组队邀请。】

温渺犹豫一瞬，还是点进聊天框，加入了组队。

紧接着，一个ID【漫漫】申请加入了组队。

温渺几乎不用猜，就知道这是苏蔓蔓。

她下意识挪动鼠标，想要退出组队。

【厌】已经秒开了传送，直接进入了敖龙岛。

避无可避，温渺只好按部就班地操作。

只是习惯使然，她下意识去关注厉厌迟的走位。

结果就看见，【漫漫】僵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看就要被BOSS击中。

温渺上前给奶，结果发现【漫漫】顶着Boss的红怒攻击，一滴血都没掉。

温渺动作一顿。

就看见【厌】冲上去为【漫漫】挡住了每一次攻击。

温渺的直播弹幕已经在这一瞬磕疯了。

【厉神好宠！】

【电竞大神和top女主播，这CP可比跟【浮世清欢】好磕多了！】

温渺紧抿着唇，不再去看这些弹幕，沉下心专注操作。

重复刷了两次副本后，语音频道就响起【漫漫】不满的嗔怪：“厉神，这样刷本好累，我打得手都酸了，有没有更快升级的办法？”

温渺正想说，升等级的事急不来。

却听到耳机里传来【厌】平淡指挥的声音。

“清欢，你去拉BOSS仇恨，最后一击留给漫漫，这样升得快。”

温渺怔了一瞬。

她玩的角色是奶妈，身板极脆，拉BOSS仇恨并不是她的任务。

以往每次打本，厉厌迟也从不会让任何一个BOSS，靠近温渺半步。

可现在，为了能让苏蔓蔓快速升级，却让她去拉仇恨。

她苦笑一声，不愿意争执，默默从背后攻击BOSS拉仇恨，接着狼狈闪躲，躲避攻击。

等这个副本结束，温渺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等她反应过来，所有人都退出了副本。

没有一个人等她......

或许从头到尾，这里都不是她的归属。

温渺传出副本，直接点开了找到了退出帮会的入口。

一进去，游戏就弹出一条大大的红色通知：【退出帮会凤栖坞需帮主【厌】同意。】

【是否退出？】

温渺停留许久，才握紧鼠标，决绝地按了下去。

第五章

【退出成功】四个字落在眼底。

温渺的心，好像也空了。

她与厉厌迟重逢，是从凤栖坞开始。

本以为即使不相认，他们也能在游戏里，以情缘的身份陪伴彼此。

这样，也不算违背了小时候“要永远在一起”的承诺。

可没想到......

或许从那场分别开始，他们之间，早就没有再重逢的缘分了。

游走的思绪，被疯狂滚动的弹幕吸引。

温渺一条条看过去。

【我看到了什么？【浮世清欢】居然退凤栖坞了！帮主夫人要换人了吗？】

【算她还有点自知之明，厉神都已经单方面和她解缘了，我要是她，早就没脸再呆在凤栖坞了。】

【一个不敢露脸的丑八怪女主播，哪儿比得上苏蔓蔓，长得漂亮，身材又好，粉丝还那么多！这样的女人，才配的上厌神！】

上面每条，一字一句，都像尖锐的刀，狠狠捅进温渺的心。

又疯狂的搅动，把她伤的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温渺极力忽视这些弹幕。

但此刻还是忍不住难过。

可距离公会要求的直播时间，还差两个小时。

她不能关掉直播。

只能隐忍情绪，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游戏画面上。

看不见，就不会痛。

温渺在心里暗暗对自己说着。

随后操纵游戏里已经血条见底的人物，喝下恢复状态的药，就去刷单人副本。

也许是心里积压了太多情绪，需要发泄。

两个小时里，她竟然几乎将大梦浮生里所有的单人副本，刷了个遍。

眼看到了到了能下线的时间，温渺立刻移动鼠标，就要退出游戏。

突然，密聊爆闪。

就看到厉厌迟发来的消息。

厌：【为什么把帮会退了？】

【之前不是说，只要凤栖坞在一天，你就不会走？】

看到这句话，温渺无意识抓紧了鼠标，眼神也黯淡下来。

她答应会一直留在凤栖坞，只是因为厉厌迟在。

曾经她也真的以为，只要他还在，她就永远不会离开凤栖坞。

可是厉厌迟跟她解除了情缘，又带了苏蔓蔓来。

他身边有了其他人。

她，也再找不到留在凤栖坞的必要。

浮世清欢：【情缘已断，再留，也无意义。】

回复完，温渺就直接下线，下播。

窗外，午夜的天黑漆漆的。

就像温渺此刻的心，透不进半点儿光。

第二天，她选择了下午开播。

毕竟离解约只剩两天，早点播完早点解脱。

只是刚上线，游戏系统弹出了一条提示消息。

【玩家【浮世清欢】，玩家【厌】已成功和您解除情缘关系。】

一天的解缘冷静期已经结束，她和厉厌迟最后的羁绊，也被斩断了。

温渺盯着密聊里，【厌】字后消失的情缘标识，看了很久。

才深吸口气，敛去眼中丝丝哀意，去做日常任务。

可刚点开任务界面，就看到屏幕顶部，系统播报轮番滚动。

【厌】向【漫漫】赠送了珍稀道具，【山海相会】。

【厌】向【漫漫】赠送了隐藏道具，【素月流天戒】。

......

一连五十多条赠送宣告。

每一样，不是珍稀，就是隐藏！

世界频道和直播弹幕，瞬间炸开了锅。

【这不是结情缘才会送的材料吗？厉神这是要和【漫漫】结情缘？！】

【毕竟【漫漫】可是露脸的颜值主播，不像【浮世清欢】，从来没露过脸，谁知道屏幕后面是什么妖魔鬼怪。】

温渺看着这些疯狂刷屏的消息，不打算理会，随便点了一条日常任务，就要去完成。

却被厉厌迟拉进了一个双人频道。

还没反应过来，耳机里就传来厉厌迟宠溺的声音。

“浮世清欢，漫漫还缺一只坐骑，你把之前的银龙坐骑给她。”

温渺呼吸一哽，张嘴好几次，才喉咙里挤出一句：【它跟我的亲密度已经到了满级，给了她就要重新开始养。】

当初养这条银龙的时候，她和厉厌迟几乎二十四小时都泡在大梦浮生里。

不知道刷了多少个双人副本，才将亲密度提上来。

才将银龙养大。

如果把银龙还给他，那过去那些努力，都会化为尘烟。

温渺，舍不得。

可厉厌迟却说：【那我就陪她重新养。】

【属于她的东西，迟早要还给她。】

第六章

这一刻，温渺再说不出一句话。

厉厌迟的绝情，让她不想再多说任何，也不想再让自己更狼狈。

温渺点开宠物界面，看着睡在珍稀宝石窝里的银龙，她眼底微微湿润。

但还是狠心按下了赠送。

【玩家【浮世清欢】，将银龙赠送给玩家【厌】。】

【请注意，宠物更换主人，亲密度，好感度全部归零，宠物将回到初始形态，不可逆转。】

一瞬间，宠物界面空白一片。

温渺心底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抽空了，怔松地望着空白的宠物界面。

银龙坐骑是他们刚结为情缘时，厉厌迟送的。

那时她通宵研究锻造图谱，反复刷副本收集掉落材料，只为淬炼成形一把顶级橙武，回赠给他。

现在银龙坐骑被厉厌迟要了回去，她也要把送给他的橙武拿回来。

【既然这样，你是不是也该把我送你的自制橙武，【镇恶剑】还给我？】

字还没打完，厉厌迟就已经控制着人物，轻功离开。

温渺站在原地，看着对话框里还没发出的文字，久久不能回神。

突然，世界频道滚动着一条系统消息通报。

【玩家【厌】，已将绝品武器【镇恶剑】销毁。】

温渺紧握着鼠标的手指关节发白，怒火烧灼过后，只剩刺骨的冷。

她本想追问，另一则系统消息却在这时候弹出。

【厌】向【漫漫】赠送了良品配饰，【山海同心佩】。

系统消息弹出的瞬间，直播间的弹幕就沸腾了。

【我刚去苏蔓蔓直播间看了，厉神把镇恶剑融了，居然只是为了给她打造一个挂件配饰，简直不要太爱！】

【那可是顶级的自制橙武！融了就再没有第二把了，不愧是厉神，这也舍得。】

弹幕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把锥刺往温渺心上扎。

她的心血，似乎从不被厉厌迟放在眼里。

一瞬间，她怎么也不想再说了。

之后整个下午的直播，温渺都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晚上，温渺中途休息走出直播间，路过大厅时就听到一阵欢呼贺喜。

“恭喜蔓蔓，直播流水再创新高！”

“厉神还能抽出训练时间，陪你来参加我们公会的聚餐，真是太给面子了。”

温渺怔住脚步，抬眸就看到厉厌迟坐在沙发上，苏蔓蔓柔弱无骨地靠在他身边。

这一幕落在温渺眼底，心里一刺。

她从来不参与这些聚会，原本转身就要回直播间。

可下一秒，就听到有人问：“听说厉神一直没退役，拿奖无数，就是为了找到一个人，那个人到底是谁啊？”

温渺下意识停住了脚步，接着，就听到厉厌迟淡然的声音中带着丝丝庆幸喜悦。

“要找的人，我想我已经找到了，就是蔓蔓。”

温渺彻底僵在原地。

他们在一起吃过那么多苦，经历过那么多的风雨，都是他们两个人相互依偎着，才走下去的。

可现在，厉厌迟轻飘飘的一句话。

就让曾经陪着他，一起共度那些艰苦的温渺简直像个笑话。

愣神间，忽然有人一拍掌，嗓门极大地来了一句：“哦呦，厉神居然抽到了随机亲一个在场的异性！？”

温渺骤然回过神，抬眸看去，只见众人鼓掌起哄下——厉厌迟正和苏蔓蔓热吻在一起。

第七章

温渺一瞬揪紧掌心。

现场气氛雷动，所有的人都在鼓掌起哄，热烈的氛围更是如刀，一刀刀将温渺凌迟。

她紧紧盯着厉厌迟和苏蔓蔓，回想过去。

年幼时，厉厌迟只到温渺的肩，整个人又因为营养不良，瘦瘦长长的。

可也是这样的他，在大雨倾盆时，踮着脚把温渺护在怀里。

“温渺，只要我在，就不会让你淋雨。”

“等我再长大些，再高些，我去刷盘子，去搬砖，我会给你一个遮风挡雨的家！”

“厉厌迟这辈子，只喜欢温渺，只要温渺。”

那时的他年少赤诚，却会将对她的爱意诉说到极致。

而不是像现在。

他们近在咫尺，却彼此不识。

等到厉厌迟和苏蔓蔓分开，苏蔓蔓已经满脸绯红，靠在厉厌迟的颈窝里，不敢抬头。

帮会里的人还在闹。

“厌哥，跟我们说说呗，和美女大主播接吻是什么感觉？”

“接了吻是不是就代表着，确认关系了？”

“这说的什么话，蔓蔓本来就是我们的帮主夫人啊！”

嬉笑地调侃声一句接一句。

厉厌迟没正面回答上面任何一个问题，只剑眉微挑看向苏蔓蔓的唇。

只一眼。

温渺就看出了他眼里的意犹未尽。

还有其中的失而复得。

她心口像是被淤泥堵住，闷痛难言。

又那么一刻，她很庆幸自己带着口罩，不至于让所有人看见她的狼狈。

聚会的快乐与温渺无关，她也已经早就放弃了和厉厌迟相认的想法。

于是不等结束，温渺就想默默离开。

转身之前，她还听见苏蔓蔓在冲着厉厌迟撒娇。

“厌哥，你之前答应过我，要帮我拿成就的......”

温渺不想去听厉厌迟的回答，加快了回直播间的脚步。

不想刚坐下，打开游戏上播，左下角就弹出一条邀请。

【【厌】邀请【浮世清欢】到龙门荒漠。】

温渺心口一紧。

犹豫片刻后，鼠标就要点击【拒绝。】

下一秒，厉厌迟的消息弹了出来。

【厌】：【到龙门荒漠来，你答应我的愿望就一笔勾销。】

温渺顿了瞬。

下意识想起刚玩大梦浮生的时候，自己独来独往做任务。

有次被副本BOSS追杀，全身的装备都掉光了，只剩一套最初始的时装。

那时，是厉厌迟帮她解决的BOSS。

也是厉厌迟豪掷千金，为她刷了数不清的顶级装备！

那时她开玩笑问厉厌迟想要什么。

厉厌迟说：“愿望当然是用在最关键的时候。”

温渺紧紧盯着屏幕上“一笔勾销”那四个字，指尖颤了颤，还是按下了【同意。】

一瞬间，画面跳转。

温渺被传送到【龙门荒漠】。

刚站稳，还没来得及问厉厌迟，他到底是什么愿望。

一柄红伞忽然袭来，温渺下意识操纵人物闪躲。

下一秒却发现，自己的人物被厉厌迟用捆仙索捆住！

温渺定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苏蔓蔓挥舞风雪不归伞将她杀死，屏幕骤黑。

没多久，聊天框突然弹了出来。

【厌】：【继续复活，不要反抗，让蔓蔓完成【万人斩成就】。】

温渺的手指僵在屏幕上。

她不敢相信厉厌迟会提出这样荒谬的要求。

她也不信厉厌迟真的会这么做。

温渺的手指微微颤抖，点击了复活键。

屏幕上的角色重新站了起来，她操纵着人物，想要去找厉厌迟。

只是她刚走出复活点，熟悉的捆仙索便从天而降，将她的人物牢牢捆住。

温渺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试图挣脱，但毫无作用。

她眼睁睁地看着苏蔓蔓一步步走近。

“唰——”

屏幕一黑，她再次倒下。

温渺又一次点击了复活。

寒光闪过，她的角色再次倒下。

温渺握紧了鼠标，麻木地看着屏幕一次次陷入黑暗。

她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近乎机械地点着复活键。

再被厉厌迟捆住，被苏蔓蔓击杀。

直到最后，游戏界面突然闪过一道耀眼的金光。

系统提示跳了出来：【恭喜玩家【漫漫】达成【万人斩成就】。】

温渺愣愣地看着提示，看着世界频道上厉厌迟带头祝福苏曼曼，胸口一阵闷痛。

痛过之后，好像有什么执念消散了。

既然厉厌迟对他们的过往，毫不在乎。

那这个承载着她和厉厌迟无数回忆的号，她也不要了。

第八章

温渺看着达成成就的两人扬长而去，屏幕上弹出【请问玩家【浮世清欢】是否复活？】

她想也没想就点了否。

直播间，弹幕像潮水般涌来，密密麻麻地覆盖了整个屏幕。

【主播真是小丑啊，天天蹭厉神的热度，现在被甩了吧？】

【厉神眼里只有蔓蔓，你算什么东西？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特别啊？】

屏幕的光映在温渺的脸上，显得有些苍白。

她眉头微皱，打开了游戏账号的仓库，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各种珍稀装备。

每一件都承载着她和厉厌迟的回忆。

那件闪着蓝光的法杖，是他们第一次一起打BOSS时爆出来的。

那套红色的战甲，是厉厌迟送她的生日礼物。

还有那枚戒指，是他们一起完成隐藏任务后得到的奖励......

温渺的手指在鼠标上轻轻滑动，点开了交易平台，将那些装备一件件挂上去。

直播间众人惊呼不已。

【这么贵的装备，她就卖9.9？】

【她被厉神和蔓蔓在一起的事刺激疯了吧！】

装备一件件被买走，直到仓库里空空如也，温渺的心里也像是被清空了一样。

曾经和厉厌迟在一起时的甜蜜、期待、甚至是痛苦，都随着这些装备的离开，渐渐变得模糊。

她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几秒，然后缓缓输入了注销账号的指令。

系统弹出了提示框。

【确认注销账号吗？】

温渺毫不犹豫地点击了“确认”。

屏幕上的角色渐渐变得透明，最终消失在了原地。

那个承载着她和厉厌迟无数回忆的账号，就这样彻底消失了。

做完这一切，温渺的视线落在电脑屏幕的右下角，时间显示着23:59。

与工会合同的最后一天也结束了。

她毫不犹豫关掉了直播，站起身，走向工会会长的办公室开门见山：“我要离开，不做直播了。”

会长将一份协议甩到温渺面前，语气轻蔑：“大哥不陪，直播不露脸，你以为工会很想签你吗？”

“签完快滚。”

温渺没有理会他的嘲讽，拿起笔在协议上签了字。

签完协议后，她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公会。

走出公会大楼的那一刻，温渺只觉得束缚已久的枷锁彻底解开，往后每天都只剩下自由。

她回了家，想到前几天心血来潮买的机票盲盒，打开后才发现目的地是新疆喀什。

喀什也好，就当旅游散心了。

她迅速收拾好衣物和必需品，踏上了前往喀什的旅程。

四小时后，飞机降落在喀什机场。

她拉着行李走在喀什的街道上，感受着这里独特的氛围。

然而下一秒，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温渺皱眉解锁，才发现厉厌迟发了一条微博。

【你就这么缺钱？你把我给你的装备全部卖掉的钱够用？要不你开个水滴筹，我给你捐点@【浮世清欢】。】

他言辞尖锐，评论区里网友们也纷纷对她口诛笔伐。

【玩大梦浮生的，谁不知道以前厉神把她当眼珠子宠！】

【要不是厉神，谁不把她当个屁。】

甚至有人开始人肉她，P遗照P裸照，说她这辈子、下辈子都只配做个孤儿，做条永远不被爱的臭虫。

温渺被刺的眼眶一红，握着手机的指尖发颤。

她从没想过，自己和厉厌迟的结束，也会这么撕破脸皮，歇斯底里。

她没了旅游的心思，拖着行李回了酒店，接着二话不说，打开了直播软件。

【细扒游戏纯血BKing恋爱史，竟是......】

直播间瞬间涌入了大量观众，弹幕飞快地滚动着，全是质疑和谩骂。

温渺没有理会那些刺眼的字眼。

穿着黑色连帽衫，带着帽子和口罩出现在镜头里：“大家好，我是浮世清欢。”

“关于厉厌迟发的那条微博......”

她顿了顿，继续说：“我确实卖掉了那些装备，但那些装备里只有那套红色战甲是他送我的，剩下的都被厉厌迟追回，转送给了苏蔓蔓。”

“游戏中的交易记录我已经发上了微博，欢迎诸位置疑。”

话落，带着特殊标识的厉厌迟进入了直播间。

【厌】：【你委屈什么？如果不是你用声音骗我，我早就找到了蔓蔓！】

直播间寂静一瞬，弹幕再次蜂拥而上。

【我屮艸芔茻，原来苏蔓蔓就是厉神一直在找的人？？】

【那【浮世清欢】更该死了，耽误我CP的这么多年，你拿什么还！？】

温渺讥讽扯了扯唇角：“厉厌迟。”

隔着屏幕，记忆深处的女声再次想起，厉厌迟兀心口一刺。

可转念，脸色却比刚刚更冷，他已经找到了蔓蔓，不会再被任何人欺骗。

下一秒。

在他震颤的目光中，温渺摘下了口罩——

“如果你要找的人是苏蔓蔓，那我是谁？”

第九章

温渺开直播的时候，厉厌迟正在直播游戏。

直播间的弹幕和往常一样，通篇都是在刷【厉神好帅。】

直到一条弹幕悄无声息的刷过，【厉神，浮世清欢开直播了。】

不知道为何，这条弹幕却没由来的让他心头一怔：“她不是解约走人了吗？”

【对啊，露脸直播，长得还挺好看的。】

厉厌迟动作一滞，下意识拿起手机点开了那条链接。

模糊的镜头下，温渺露出一张不施粉黛的脸，厉厌迟身体一僵。

她的长相，与他记忆中的那个女孩一模一样。

温渺第一次露脸还有些害羞，说她以后不会再打大梦浮生，说起她的回忆和记忆里的那个男孩。

厉厌迟握着手机的手慢慢收紧。

原来他找了那么久的女孩，竟然一直在他身边。

温渺忽然凑近屏幕，对着镜头轻轻挥手，“再见。”

那句“再见”让厉厌迟产生了一种再也找不到温渺的心慌感。

他忘了现在还在直播，直接退出了副本去找浮世清欢。

可列表里的那个头像却彻底灰了下来。

点进去只有一句【账号已注销。】

厉厌迟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原本稳稳拿在手中的手机，此刻却怎么也握不住。

他抬眸，这才发现直播还在继续。

弹幕不停的刷屏，【厉神怎么不动了，发生了什么？】

【厉神去浮世清欢直播间了，厉神不会也没有见过浮世清欢吧。】

厉厌迟心里烦闷得说不出话，直接将直播关闭。

他走回卧室，拿出那个边缘早已泛黄的照片。

那是在孤儿院的时候，他和温渺的唯一一张合照。

厉厌迟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端起桌上的水杯，另一只手给那个直播账号发去消息，【渺渺，渺渺，你在哪？我找了你很多年，你知道又为什么不说清楚呢。】

可消息刚发出去的那一刻，便是一个红色感叹号。

温渺的账号设置了不接受所有陌生人消息。

他握着杯子的手一送，紧接着，“哐当”一声，杯子重重砸在地上，碎片四溅。

他双脚像是被钉住一般，想要挪动却怎么也使不上劲。

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揪住，剧烈地跳动着。

厉厌迟想关注那个账号，却连关注都不被允许。

他不死心，直接打车去了温渺的公会：“温渺解约后有没有说去哪，她家地址在哪？联系方式你们有吗？”

一连串的问题将运温渺的运营问蒙。

他连连摇头：“没说过，她解约后就跟公会无关了，这是她的地址和联系方式。”

“好”厉厌迟没有任何迟疑的结果联系方式给温渺拨打，却发现是空号。

他又赶去温渺的出租房，刚好看见房东在打扫卫生。

厉厌迟这才知道，温渺已经搬走了。

他站在那个狭小的出租屋，不敢想象温渺这些年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她又是以怎样的心情一步步接近他，却一次次被他伤得遍体鳞伤。

他在狭小的房间里来回踱步，脚步急促而凌乱。

他走到墙边时突然停下，一拳狠狠地砸在墙上。

伴随着沉闷的声响，指关节擦破了皮，鲜血渗出，可他却浑然不觉。

只是呆呆地望着那面墙，眼神中满是悔恨与无奈。

明明他们也曾线下见过，为什么她却没有认出来。

接下来的时间，厉厌迟再也没打过大梦浮生，账号永远停留在了温渺直播的那一天。

他找了温渺整整两年，却杳无音信。

他开始转战另一个游戏——绝境求生。

那种枪战游戏里一枪爆头的感觉能让他暂时从悔恨中抽离。

也从UG战队退出，加入了绝境求生的AK战队。

厉厌迟期待着哪天和温渺的再次相遇。

直到第三年的春天，春季赛的邀约请柬递来。

第十章

上海，会展中心门口人头攒动，绝境求生春季赛的海报在风里簌簌作响，载着各战队队员的汽车缓慢列队前行。

“前面那辆，不是M4战队的车？那队长说这赛季他们有秘密武器你听说了没。”

“吹牛你也信。又不是没约过训练赛，他们水平的确不错，但和我们比，啧啧，还有谁比厉哥牛？对吧厉哥？”

厉厌迟靠着车窗不说话，夹道旁粉丝们尖叫着，直叫他眉头皱得更深。

前头说话的两人互相挤眉弄眼，音量低下去：“真失恋了？那谁拜拜之后他就这样，半死不活都这么久，还没找到人？”

“我昨天路过经理办公室，还听见经理和厉哥吵架呢。”

“咱那嫂子也真是的，不声不响就跑了，不会和人私奔了吧！”

“怎么可能！一个小主播，能当厉哥对象她还不满足？”

厉厌迟烦躁地咂舌，车里于是飞快安静下去。

车停了，众人进入场馆，等待的工作人员走上前来带路。

拐过转角，M4战队休息室门口正热热闹闹地搬外设，AK战队一行自墙边走过，人群里突然爆发出一阵“我来搬！我来！”之类的叫嚷。

然后有人后退一步，轻轻撞到厉厌迟肩头。

厉厌迟不耐地抬眼看去，片刻怔愣之后，他含着怒气咬牙开口：“温渺？”

两人贴得太近，气息浮动之间，温渺还以为自己听见了对方的磨牙声音。

她知道春季现场赛有极大可能碰见厉厌迟，她以为自己真的早已彻底失望麻木，对厉厌迟的感情再也不会泛起波澜。

可在后台偶遇的这一刻真实到来时，她仍然难免心头一震。

厉厌迟语气委实不善，在和谐的气氛里尤显突兀，人群的注意力立马集中到了这里。

“唉哟嫂子！巧啊！你怎么在这儿呢？”跟在厉厌迟身后的队员喊道。

“我不是你嫂子。”温渺淡淡地说，她试图往休息室走，被厉厌迟一把抓住手腕。

“哎哎，对我们小队员做什么呢？厉神，骚扰啊？”

M4的队长往这视线中心一伸手臂，轻轻把温渺揽到身后。

“我和我女朋友说话，和你有什么关系？楚闻松，少管闲事。”

厉厌迟的目光停留在温渺脸上，冷冷地说。

“这怎么是闲事？渺渺可是我们M4精英队员，你要找她麻烦，还是得问过我这个队长吧。”楚闻松微笑着摊手。

“至于男朋友，不好意思，渺渺从来没说过，你的一面之词我可不信。”

厉厌迟的队友插话：“嫂子，你这可不厚道吧？厉哥对你多好，你怎么翻脸不认人呢？”

对她好吗？温渺听得有些想笑，她和厉厌迟的确有过好的过去，但再深刻的情也会消磨，她决定孓然一身离开的那个瞬间，也已决定不再回头。

此时她站在这里，厉厌迟在众目之下强压火气，眼尾通红地隔着她的队长同她对望。

温渺想，或许这正是时候。

“厉厌迟，我以为不告而别已经说明了我的态度和想法，但看来你并没有理解。”

厉厌迟难以置信似地低吼：“什么？”

“我和你只是网上的情缘。站在这里的温渺，只是M4战队的一员，是你们今天的对手。”

第十一章

M4战队休息室。

赛前准备时间，难得除了活动手指和调试外设再没有其他声音。

温渺搓动手指，大发慈悲：“有什么问题就直问，不要再偷偷瞄我了。”

队友迅速扑上前，一左一右架住她。

“你牛，小温渺，我还没见过厉厌迟那种表情呢，可吓人！”

“就是，我还以为他要动手！让厉神禁赛，小温渺，我保你这个赛季大出风头！”

温渺垂下眼睛正要开口，楚闻松打断了他们，全部赶去热身。

“行了，要比赛了少八卦。这场比赛厉厌迟状态不详，你们都上点心。”

说完，楚闻松在温渺身旁坐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侧。

温渺笑笑：“谢谢，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什么话？你是我们的一员，我还得谢你让我这做队长的难得有发挥之处呢。渺渺，今天要把对面打得落花流水，以解渣男浪费青春之恨啊。”

楚闻松握着她的手腕抬起她的手，和她轻轻击掌。

比赛现场，会馆里坐满了人，浪潮般的欢迎与喝彩声渐弱，组织现场赛的主办方直播间开始拍摄。

两边战队的座位呈八字型摆在会场中心，温渺站在座位旁环视场地，和对面坐在第一位的厉厌迟对上了眼神。

厉厌迟正抿着唇摆键盘，面色较赛前见面已经和缓了许多。他目不转睛地看了温渺一会儿，缓慢地朝她比起口型。

温渺认出了那两个字，厉厌迟在叫她的名字。

“欢迎来到绝境求生春季赛线下总决赛的现场，我是特邀主持，苏蔓蔓。”

甜美的女声通过麦克风响遍场馆，温渺有些愕然地转头，确实地看见苏蔓蔓一身粉裙坐在解说台上。

“啊！”又是一阵尖叫。

“蔓蔓是陪厉神来的吗！”台下有人高声问，在一瞬间安静里分外突出。

苏蔓蔓笑着，将手竖在唇边比了个“嘘”，接着若无其事地主持。

“今天参与线下赛的战队就是厉神厉厌迟所在的AK战队，楚听松带领的M4战队和......”

温渺坐到自己调好的座椅上，戴上耳机隔绝了现场所有的声音，不再看任何人。

只是电脑前正对着她的摄像头实在难以忽视，她略感不自在地摸了摸脸上的口罩。

“放松放松，当摄像头不存在。保持正常发挥，我们磨合没AK久，但大家都是高素质人才，渺渺线下首战要告捷才行啊。”

楚闻松轻快的声音在频道内响起，温渺知道他是在照顾头一次参加线下赛的自己，心中一暖，也和队友们一起笑出声。

“队长，我想落P城。”温渺突然开口。

耳机里一静，然后楚闻松笑着应道：“行啊，抢物资刚枪去，我们这一盘浴血吃鸡。”

跳伞，直飞P城。

游戏里这段路温渺跳过成百上千次，直播被弹幕嘲讽阴沟老鼠、枪声就在旁侧的时候，她也委屈难过许久。

那些时候她哭着想，如果有朝一日她能自由地打游戏，她再也不要跳P城。

第十二章

可是P城并不是个坏落点。

温渺操纵着游戏角色翻过墙，快速地搜刮了屋内的物资，轻巧地翻窗落到地上，往另一栋屋子跑过去。

她太熟悉这块地方，刚刚进过的房子里有枪，前方左侧的那栋房子里有药。

“我捡到416了，三角区二层我头上有人，我抢个药。”温渺说着，潜进屋子。

队友们为她提供了一小段安静时间，温渺听见了敌人下楼的脚步声。

鼠标“咔咔”几声，温渺解决了面前的危机：“拿下。”

“好！”

“我抢到车了队长！”

“那行，这把抢空投，想打狙吗渺渺？”

“能抢到狙，我就现场甩几个当庆祝，接着带大家吃鸡当感谢啊。”温渺难得笑着搭了几句半真半假的玩笑话。

她已经有了自由，有了稳定可靠的队友。再跳P城，她是来在职业赛里做枪神的。

春季赛总决赛M4战队官方直播间。弹幕卡顿一瞬，然后火山爆发一样刷了屏。

【这谁啊，这么狂？】

【M4上个赛季总决赛都没进，换新人了刚进决赛就开始做大梦？】

【新人乱叫什么呢，这局还有AK厉神，吃鸡轮得到m4这种队伍吗？】

【新人也就这时候叫得出来，打完就该哭鼻子了。】

【M4怎么了，小楚一带三到了季后赛输给AK才没进决赛，厉厌迟也就赢在队友吧？】

【楚神！为什么叫新人这么亲密！】

【渺小这个ID我怎么瞧着还挺眼熟的。】

【好像当年也有一个很厉害的游戏主播......】

赛中的几人看不见弹幕，紧张刺激地飙着车抢到了空投。没有狙，几人装模作样地表达了遗憾，追着缩小的决赛圈走位。

进入决赛圈，这场比赛很快成为了现场两战队的战场。耳机里已经没有人说话了，大家屏气凝神听着游戏里的脚步声，要争夺最后的胜利。

三声响。队友小声告知淘汰，队里还剩楚闻松与温渺存活。

温渺操纵着角色轻轻穿过草丛。

右方一点响动。温渺鼠标一甩，毫不犹豫向右上那被木板遮挡的窗口攻击！

比赛结束！

两个战队的交锋中，M4战队【渺小】击败了AK战队【迟】.

M4战队获得了这场比赛的最终胜利。

温渺身侧的队友兴奋地大叫一声，取下耳机扑上来揽住温渺的肩膀摇晃。

“小温渺！大捷！天啊！”

“恭喜恭喜恭喜！击败了厉厌迟！温渺收拾收拾准备出名吧！”

温渺回应了队友的击掌，再次和对面的厉厌迟对上了目光。厉厌迟面色黑沉，温渺笑着缓慢地对他开口。

“我赢了。”

“春季赛大获全胜，晚上来个庆功宴吗，渺渺？！”楚闻松轻拍温渺的肩膀，将她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

“怎么可能——”透过广播不可置信的发言飞快被话筒的一阵噪音打断，紧接着其他讲解和主持打着圆场恭喜M4战队获胜。

循声望去，讲解台上苏蔓蔓强装镇定，狠狠盯着被队友围在中间的温渺。

第十三章

【绝境求生这次春季赛也是出黑马了啊。】

【AK战队天天直播不知道玩些什么，有今天也是不奇怪。】

【什么世界第一狙击手，对面刚枪还搞不过别人新人呢，厉粉也是好意思吹。】

【厉厌迟一天到晚黑着个脸好像别人欠他几亿，春季赛第一赛段都不能赢，也不知道牛什么。】

【赢了几次就开始不务正业天天刷美女直播，厉粉还给他洗呢】

【就那个什么特邀主持是不？比赛现场对着话筒质疑M4呢，我估摸着她是要上主办方黑名单了。】

【呵呵真以为M4光明正大呢？那新人之前也干主播的，天天给观众看下水道生活指南。】

【厉神之前还是她榜一呢！也不知道傍了什么新大腿摇身一变职业选手了，真好意思？】

【嘻嘻我瞧她和楚闻松有一腿啊。】

【说什么呢！我们楚神叫队友亲密一点拉近关系懂不懂！没看到楚神赛后碰都不想碰那谁吗！】

【这场根本一塌糊涂，】

主办方赛后复盘的直播间弹幕各吵各的，选手们在收拾个人用品准备跟各自俱乐部的车离开，M4战队的休息室门又被敲响了。

M4战队成员开了条门缝，看清外头是谁就要关门，被一脚卡住。

厉厌迟站在门口，气场不善。

楚闻松将温渺往身后一挡，微笑相当勉强：“厉厌迟，一直纠缠我们队员，你到底想做什么？今天你失聪了吗？渺渺赛前就说过了，她和你现在没有关系。”

“有没有关系，都轮不到你插嘴。我和她经过多少事，你知道什么？”厉厌迟冷冷地推开门说，“温渺，你出来和我单独说话。”

出去说什么呢？温渺想，他们还有什么话可以说，还有什么东西可以说？

苏蔓蔓？还是绝境求生？

若是前者，他们已经没有关系了，厉厌迟和苏蔓蔓是什么关系都可以，她不关心。若是后者，她也已经坐在赛场上，作为M4战队的成员和厉厌迟打过一场，以后还要再打好多场，但也只有对手的关系了。

她和厉厌迟相依为命好多年，一起玩绝境求生好多年，还有什么没说过的话，是在今天值得一讲值得一听的呢？

于是温渺摇摇头：“你就在这里说吧，我没什么话要再和你说，也没有什么事是不能让我队友知道的。”

厉厌迟几步走上前来，伸手去握温渺的手，却被楚闻松不轻不重地挡开。

他没有心情和楚闻松计较，只问温渺：“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我不是早就和你澄清过吗，我只当苏蔓蔓是兄弟，我们什么也没有！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你不要赌气和我行吗？职业赛不是娱乐，你何必因为我——”

“打住，我们M4战队堂堂正正认真对待每一场比赛，行得正坐得端，厉神不用输了一次面子挂不住就往我们身上泼脏水。这种原则性问题，你还是想明白再说。”楚闻松面色严肃地出声。

“我了解她的水平，她已经二十多岁了，一年时间不到，怎么可能进步神速！作弊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厉厌迟气急。

温渺看着眼前的男人，内心生出荒诞感。

厉厌迟原来始终如此蔑视她，质疑她的人格与原则。

温渺上前一步，直直地看着厉厌迟：“厉厌迟，别信口雌黄。怀疑我，你的证据呢？就因为你成了我的手下败将？”

第十四章

厉厌迟愣了，他进了AK战队做正式队员后素来少有败绩，跌至谷底也已是多年前的旧事，现在面对面被一句“手下败将”砸在头上，当即面色涨红。

“你——温渺！”

“是我。你还有事么？我们要去参加庆功宴了，别挡着路。”

温渺完全没有了应对厉厌迟的耐心。

16岁那年她在绝境求生的选拔赛里淘汰了厉厌迟，为如何告知他、安慰他抓心挠肝翻来覆去思虑好久，直至奶奶病重才匆忙给他留一封信一走无音。

她当时怎么想的？对，厉厌迟那样骄傲又意气风发的少年，心里要怎么过此坎坷？她实在是被爱蒙蔽眼睛。

记忆里和他相处的日日夜夜早已经面目全非，只是她如今才睁开眼，终于看清这人不过是脆弱，并没有她想象之中的那样美好。

“收拾好了吗？我们走吧。”温渺回头对自己的队友们说。

队员们反应迅速地行动，伸手去抢温渺的包：“我来拿！我来！”

他们越过厉厌迟走出休息室，温渺这才发现苏蔓蔓披着薄风衣就站在不远处，面色难看，见他们几人走出来，神情不忿地转头瞪视她。

“哎哟，苏小姐。我不知道，苏小姐原来是苏先生，和厉神铁哥们呢。”楚闻松笑着挥手打招呼道。

苏蔓蔓被楚闻松阴阳怪气地噎了一下，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楚队长，有闲心关心我和厉厌迟的关系，不如好好考虑考虑自己的队友。战队里要是出作弊开挂这种事，后果可不仅仅是禁赛吧。”

张口闭口就是作弊开挂，话里话外都在质疑温渺，温渺的队友们听着都要气笑。温渺摇摇头，率先往停车场走去。几人不准备再和失败的对手计较，也抬脚要跟上温渺的脚步。

“麻烦稍等一下！楚队长！”

突然的呼喊打破走廊上凝滞的严肃气氛，春季赛主办方的工作人员急匆匆地从另一边小跑过来。

“怎么？有什么事找我？”

工作人员站定缓了口气。

“办公室接到有人匿名举报，怀疑贵战队ID‘渺小’的队员，存在作弊行为。还麻烦几位留步，配合我们再次进行一遍赛后检查。”

“什么？”

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刚刚还在对峙中质疑温渺的厉厌迟先所有人一步，向赛事主办方工作人员发出了质疑。

“参与比赛的所有战队，使用的外设在赛前赛后都经过了赛方检查，使用的账号也是赛方统一提供的。怎么可能存在作弊行为？”

站在温渺身侧的她队友小小翻了个白眼。

“比赛前后的确已经进行过不止一次检查，”工作人员说，“只是赛后我们接到了举报，根据比赛相关条例，需要再次进行赛后检查。赛方不会无故冤枉选手的，诸位可以相信赛方，楚队长请放心。”

“我同意接受检查。”温渺迅速接口。

楚闻松看了她一眼，对工作人员点头：“我当然相信主办方，会公正公平公开地处理，还我们选手清白的。”

温渺战队四人跟着工作人员往里走，转过拐角的时候，温渺余光一瞟，似乎看见了厉厌迟与苏蔓蔓正在争执。

第十五章

走廊上只剩下了厉厌迟和苏蔓蔓两人，苏蔓蔓上前两步抓住前者的手臂，刚想开口关心他，就被一把甩开。

厉厌迟面色沉沉，眉头挤出几道深刻的褶痕，他语气里夹了些狠意。

“苏蔓蔓，是不是你举报的温渺？”

“我刚下讲解台就来关心你！”苏蔓蔓说，“你怀疑我做什么！”

“我只问一句是不是你！”

“你凶我做什么？温渺什么水平我不知道难道你还不知道吗？你就不怀疑她作弊？我只是把你的心里话说出来而已！”

“那是我和温渺的事情，又有你什么事！”

厉厌迟留下这一句怒吼，也要往温渺离开的方向走。

走出两步，碰上他AK的队友：“哎！厉哥你在这呢，经理在催了，我们收拾完该走了！”

他脚下一顿：“再等我一下，马上就过来。”

苏蔓蔓在他身后大声道：“你去找温渺有什么用？她自己说过她已经和你没有关系，她是M4的选手，现在和你只是对手了！”

“非常感谢几位的配合，M4战队的成绩我们会及时更新的。”赛方工作人员递回温渺经过再一次赛后公开录像检查的设备。

总负责人和楚闻松打着官腔握手，语毕又看了几眼温渺。

“贵战队的新选手，我看着实在相当眼熟。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温渺可是我们战队新的重型秘密武器，您可不是想套近乎吧？”楚闻松玩笑道。

负责人看了楚闻松几眼，细微又揶揄地笑了。

“对你的人没兴趣。就真是面熟。”

温渺被叫到名字，注意力从和队友争拿自己的包上移开。她在脑海里搜刮一圈，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负责人对她来说也很熟悉的面孔是在哪里见过。

于是她很老实地摇了摇头。

“我也见您很眼熟，但我暂时想不起来。”

“不重要，有缘总会想起来的。你们今晚是不是还有庆功宴？耽搁这么久了，快去，好好庆祝一下，好好准备以后的比赛。”负责人摆摆手。

楚闻松缩着手臂，右手掌侧似有若无地搭着温渺的左肩，轻轻推着她错开人群往外走去。

烧烤店。

战队全员、经理和教练围坐在一张圆桌上，以水代酒干了一杯。

“想喝真酒。”队友啃着牛肉串喃喃道。

“等你退役之后一天想喝多少喝多少，没人拦你。”

“我退役之后还有庆功宴吗？”

“你可以坐教练的位置喝庆功酒。”

“好小子，冲我来是吧？”

温渺听着大家闹哄哄地谈笑，没忍住也笑起来，被辣椒呛到连连咳嗽好几声。

她身旁的人忙给她递来一杯水。温渺喝过水，呛咳却半晌没停下。

身旁人略有迟疑，缓慢伸手，手掌轻轻在她背后拍抚。

“楚队长，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叫人避之不及吗？”温渺忍不住乐了，转头看过去。

“......当然不是。”

“那楚队长是不喜欢我，不太想和我有肢体接触咯？”

“......也不是。”

第十六章

M4战队队长楚闻松，丰神俊朗温文尔雅。

出了名的待人和煦、处事圆滑，像春风像暖阳。

他的游戏风格和他本人一样，不疾不徐稳扎稳打。楚闻松只要开枪，就不会打空。

有解说谈他：“开枪必见血。可惜队友总差那么一点。”

只是在电竞里少了那份热血和狠厉，热度好像总差厉厌迟那么一点。

温渺在MCN公会当主播，正和厉厌迟刚刚重逢蜜里调油的那段时间，她偶尔去看厉厌迟的直播，赶上过一次厉厌迟和楚闻松在决赛圈1V1。

厉厌迟拿狙，要在不断缩小的圈里找隐蔽点狙击。因为跑毒圈，他们两人的角色血量都已然岌岌可危。

弹幕有些在各显神通地出主意，有些在对厉厌迟大肆表白，温渺略过几眼，转去观察厉厌迟的游戏界面。

她看得出，在这个游戏的紧要关头，厉厌迟有些急切了。那一场游戏的决赛圈地势比较空旷，房屋少，最好的是换枪时刻准备对面刚枪。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后，厉厌迟甩狙未中，楚闻松抬枪，稳稳拿到了胜利。

厉厌迟有些恼火地“啧”了一声，又想起自己正在直播，还是开麦恭喜楚闻松胜利吃鸡，然后退出去开始新的一局游戏。

尽管温渺觉得，纵然那场游戏最后厉厌迟求功心切，对面换一个人他或许并不会输，但楚闻松始终冷静的步调，精准的射击，令她尤为印象深刻。

在那之后M4战队和她邀请面谈的时候，她就想起过那场比赛。

队内训练磨合的时日，温渺和楚闻松不止一次1V1，输赢总是对半。

她问过队长：“你打得那么好，没想过换更好的战队，争个冠军吗？”

楚队长回答她时在给俱乐部训练基地的绿植浇水：“M4是我耗费时间精力和金钱建起来的俱乐部、组起来的战队，我怎么能换？再者，我这不是等到你了吗，渺渺？”

在首战告捷办庆功宴的烧烤店里，温渺端着水杯，又想起一遍进队以来和楚闻松相处的点滴。

“为什么总觉得你和我相处不太自在呢，队长？真不是不喜欢我？”

是烧烤店的灯光色调太暖了吗？温渺想，怎么感觉旁边这个人红起来了？

“真不是......”楚闻松难得说话声音低下去,“没有不喜欢你。”

“那就好。”温渺舒了口气，“没有队友不和，太好了。”

她放下杯子，拿了几串烤玉米，给楚闻松分一点。

楚队长难得愣愣的：“啊？”

“怎么了？不喜欢吃玉米？”

“没，没有不喜欢。渺渺没有其他要问的了吗？没有其他想说的？”

“没有啊。你有要和我说的吗？”温渺笑着支着下巴问。

“我......温渺。”楚闻松突然正色。

“小楚！和小温说什么悄悄话呢！”教练突然点名打断了他俩的交流。

楚闻松猛一抬头，见桌上所有人都望着他俩，默默举起了杯子。

“以水代酒，在祝渺渺一路高歌猛进，今年我们一起拿到年度总决赛冠军。干杯。”

众人齐齐欢呼，举着盛白水的杯子，在桌上碰杯。

玻璃杯好清脆一声响。

借着喝水的动作，温渺飞快地瞟了一眼身旁。

楚闻松放下杯子叹气，目光呆滞地咬了口玉米串。

温渺没忍住，唇角上扬些弧度。

第十七章

绝境求生全年的赛事不少，除了春季赛，还有秋季赛等赛事，而最重要的，莫过于每年年底的全球总决赛。

年度总决赛的名额，由各赛季的总决赛积分排名和资格赛决定。

为了最终的比赛，春季赛结束之后，战队马不停蹄地开始为了秋季赛做准备。

“闻松，温渺，你们两的个人能力都很突出，但正因为突出，你们俩的配合就显得格外不够。”

赛后复盘出问题，教练给战队四人两两分开，让楚闻松和温渺一组。

“你们俩这周多双排练练默契。你们俩的配合度不算低，但要打全球比赛，还是有不足。”

“明白，教练放心。”

训练室里温渺和楚闻松在邻座打开电脑，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双排。

如此训练了两天，楚闻松突然说：“渺渺，我看你意识很强，并不太需要我的指挥......你考不考虑做指挥？”

“我吗？队长你指挥一直很稳定，怎么突然想到让我来？”

“稳定在游戏里可不是什么好事，”楚闻松笑言，“我不是一直稳定吗？你来之前我们非常稳定的没赢到最后过。”

温渺被逗笑，思索一下就点头，并不扭捏：“那好，我们双排先听我的，结果好可以试试叫他们一起四排。”

和楚闻松不同，温渺的作战风格更为尖锐迅猛，节奏快，落地捡枪抢物资雷厉风行。跳伞标点时会选择物资更丰厚，但同时人也更多的地方。

她对地图实在烂熟于心，游戏开盘就目标明确，有风吹草动开枪往往毫不犹豫，弹无虚发。

楚闻松跟她的节奏走也不落下风，几天下来，两人的胜绩水涨船高。

队友和他们四排只觉得身心俱疲：“真是使内外同样闻风丧胆的一对。”

温渺摘下耳机，只听到一点尾音：“什么？”

楚闻松追随着她的目光看队友。

“就是你俩，令人闻风丧胆的一对......搭档，对，搭档。”

令人闻风丧胆的搭档相视而笑。

他们再次开始新游戏，准备界面，楚闻松眼尖地看到老熟人的ID。

“哟，厉厌迟，又碰上了。真是孽缘。”

几人不约而同地想起那张压着怒火，春季赛以来堪称阴魂不散的脸，齐齐沉默。

一局下来，除了温渺的指挥号令，训练室里半句插科打诨也没有。

“小温渺，门卫室那个每周一必到的花是他送的对吧？”队友小心翼翼地看她的脸色。

“春季赛之后周周不落，你没和他联系？”

春季赛结束之后，温渺随战队回海南基地。

休整不过两天，周一下午她就接到门卫室电话，有她的外卖。她满腹疑惑地前去查看，就见到一束插着“迟”署名贺卡的九朵玫瑰花束。

说到这个温渺就想叹气：“我全部拒收了，但好像没什么用。”

M4的俱乐部门口依然每周有外卖送到一把包装精美的玫瑰花束。

“不见人只送花，厉厌迟在北京不会还对自己的深情感动不已吧？早几年打比赛，那个苏什么可和他形影不离。”

队友一言难尽地看着楚闻松，面对厉厌迟，他们队长的礼貌和风度总是荡然无存。

温渺摇摇头：“现在我只想打好比赛，厉厌迟怎么样，早就和我无关了。”

众人不好多话，默默点头。

第十八章

经理从外面走进来，环视一圈，锁定了温渺。

“温渺，和我过来一趟，有事和你商量。还有你们几个，这个月还剩下三天，平台要求的每月直播时长播满了吗？”

楚闻松突然一呛，一时间训练室里咳嗽声此起彼伏。

“楚队长，还有几个小时没播？”经理点名他，“知道你忙，做队长的也要以身作则吧？”

训练室里开始热火朝天的赶直播时长了。

温渺偷笑，等坐到经理办公室的椅子上拿着合同，她又笑不出来了。

“之前你们要准备比赛，我就推了一段时间。现在给你看看，战队每个人都一样的直播合同，你可以拿去问他们，不用急着签。”

温渺有些为难：“虽然平台不一样，但我以前在公会直播一直......”

“不用担心，战队知道你的情况，也相信你的实力。你只管每个月播满时长，我们不做其他任何要求。”

温渺仍然犹豫。

“这只是一个选择和平台，你可以自己做决定，不签也没有关系。”经理语气和缓。

但战队内唯一的女性选手攥着直播合同，也没有立马出声拒绝。

这个被他们邀请来的前游戏主播，曾经在游戏直播平台上的风评并不好，M4战队的经理很清楚。

对工会来说，直播间的热度和流水比一切更重要，经理在战队准备邀请温渺时看过她直播，知道温渺直播间曾经几乎只有厉厌迟在提供流水的情况。

所以在这温渺沉默的当下，经理多少也能猜到温渺繁杂的思虑。

于是经理说：“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对吧？”

“......对。”

“这个直播，你想播什么都可以，想怎么打都可以。你看你队长，他月底赶直播时长恨不得24小时直播吃饭睡觉呢。”

温渺“噗嗤”笑出声，她松开手将合同放在桌面上。

“经理，不给笔，我用什么签字？”

熟悉又陌生的弹幕从电脑一侧慢慢刷新的时候，温渺恍如隔世。

她难以控制地开始目光游移，随即注意力被桌面上不知是谁何时放置的相框吸引。

那是战队四人的合照，楚闻松和她并肩站着，两位队友在后排一左一右笑得开怀，正中间是他们合力在春季赛拿到的总决赛奖杯。

温渺伸手拿起相框翻到背后。

三个迥然不同的笔迹分别写着：“加油！”、“勇夺第一！”、“P城枪神”。

温渺笑了，她抬起头看电脑屏幕。

带着M4战队前标的ID直播间里已经有了不少人。

【M4战队新人？】

【渺小！春季赛总决赛打掉迟的选手对不对！终于等到你！】

【再说一万遍，好眼熟的ID。】

【新人怎么也不露脸！】

【线下赛戴口罩直播也不露脸，新人不会长得难以入目吧？】

【都是打电动的，菜是原罪，长啥样到底谁关心？来追星的？】

温渺打开麦克风，和弹幕打了个招呼。正要直接开游戏，直播间卡顿几秒，紧接着嘉年华的特效不间断地跳出来。

第十九章

“感谢......嗯？”

温渺准备念礼物感谢一下，仔细一看ID，半是无奈半是苦恼地停下了。

【AK迟】送出了嘉年华x500！

【M4闻松】送出了嘉年华x1000！

【AK迟】送出了嘉年华x1000！

【M4闻松】送出了嘉年华x1001！

......

温渺点开直播间，关掉了礼物打赏通道：“楚闻松，干什么呢？你幼不幼稚？”

楚闻松讪笑，刷礼物的动作却没停：“我这做队长的，支持一下并肩作战的队友，抢个榜一当着玩玩，没关系吧？”

从来没收到自家队长直播间礼物的队友为自己拘一把辛酸泪。

温渺感觉自己要气笑了：“这么富裕，直播间刷礼物做什么，怎么不直接转给我？”

“哎，这不是怕你不收吗？”楚闻松侧头看温渺，“渺渺，你没关麦，我听见回音了。”

温渺一惊，去看电脑，发现直播间已然被嗑cp的弹幕刷了屏。

【干什么！这是干什么！】

【楚闻松温渺你俩不背人了是吧？】

【我是不是在电竞选手直播间看见了两男争一女的场面？】

【渺小这主播真有东西啊，竞圈妲己，受教了。】

【厉厌迟又找到新女主播当榜一了？】

【厉神！渺小！我想起来了！】

【如果这都不算爱。】

【楚闻松温渺你们两是不是队内恋爱了？是不是！】

【AK迟：温渺，你和楚闻松在一起了？】

有标识的ID实在显眼，厉厌迟的弹幕在屏幕上分外突出。

温渺扫过一眼，权当自己眼神不好没看见。

“第一次直播开张大吉，防止大家破费，今天就不开打赏了，直接开始游戏。”

【怎么不开打赏？开啊！让我看看谁在破费，让他俩一决高下！】

【大家是哪位？楚神还是厉厌迟？】

旁边的楚闻松莫名其妙的笑了两声，跟着温渺开了游戏。

打过几把绝境求生，好不容易结束了直播，温渺摘掉耳机，准备找旁边那位今天在她直播间刷礼物超过六百万的人兴师问罪。

还没来得及开口，经理风风火火地闯进来。

“楚闻松，来一下办公室。”

楚队长跟着面色不善的经理急匆匆走了，温渺准备结束今天的训练，退出游戏，打开了绝境求生的论坛。

论坛首页飘红的帖子赫然写着她的大名。

《两男争一女？M4战队新人究竟何方神圣！厉神：温渺，你和他在一起了？》

她早该想到，八卦是人类的天性。厉厌迟和楚闻松在她直播间各刷几百万，带来不少流量，她也该有预感自己必然会成为话题中心。

只是厉厌迟不继续支持苏蔓蔓，又是给她送花又是给她直播间刷礼物，究竟要干什么？

难道她的态度还不明确，她的话说得还不够清楚？

温渺简直要毫无对策了。她在游戏论坛首页又翻了翻，另一条关于她的爆帖跳出来。

《M4战队渺小？MCN主播渺小？曾因开挂作弊被封号！绝境求生春季赛是否存在黑幕？》

第二十章

温渺心头一跳，下意识点进了帖子。

帖主是个三无小号，头像是系统默认，个人资料更是空空荡荡。

但帖子里居然有她先前在MCN公会直播时的页面、游戏直播情况、厉厌迟刷嘉年华的记录和她与AK战队联机之后被封号的全过程截图。

是谁？她刚刚重新开始直播，一切要再次走上正轨，是谁又想把她拉进泥沼里面？

“小温渺，别看手机了！我们出去吃饭吧，我们请你！”队友突然开口。

温渺抬头看他们，注意到两人慌忙收起手机的动作和不太自然的表情站姿，思索一瞬，还是将自己的手机页面转给他们看。

“其实我已经看到了，你喊我实在晚了点。”

“啊！”队友抱头发出一声惨叫。

楚闻松身后跟着经理，回到训练室，看起来气得不轻：“怎么了，乱叫什么？”

“我看到了。”温渺说，“我现在能做什么？”

楚闻松上前几步，轻轻将手机从温渺手里抽出来：“别看手机，好好吃饭好好休息，保证自己的状态，明天正常训练。”

“可是这是我......”

“温渺。”

楚闻松罕见地叫她的全名，脸上一丝笑意都没有。这样的队长正经得有点陌生了，温渺愣愣地看着他。

“我邀请你来M4战队的时候，就已经了解了你的全部情况，也考虑到了未来所有可能发生的状况。今天这件事，在我们意料之中。”

他抬手搭上温渺的肩膀，男人身上的暖意通过手掌传递给温渺，楚队长继续说。

“你是M4战队的选手，你的职责就是认真训练，打好每一场比赛。至于其他事情，俱乐部自然有负责解决问题的部门。”

“我相信你，渺渺，你也要相信我们才行。”

温渺一直被推到她在基地的房间门口，楚闻松还准备关门，温渺手忙脚乱地跳起来：“哎哎！手机还给我！”

楚队长一脸不赞同。

“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不会受影响才公平吧？”温渺朝他摊开掌心，“只是这事因我而起，战队因为我在受质疑，那么解决方式和进度总要让我知道吧？”

对峙半分钟之后，楚闻松举手投降，将温渺的手机放回她手心。

“好好休息，别看太久，有进展我会通知你。”

温渺应了，洗漱完早早上床准备睡觉。

“叮铃——”

电话铃声在耳边不喘息地唱歌，温渺从睡梦里脱身，眯着眼看了眼手机屏幕。

凌晨五点。这个时间？她还没睡几个小时！

不是楚闻松。一串陌生的电话号码，谁在扰人清梦。

温渺迷迷糊糊地接听电话，那头带着喘息的男声熟悉又陌生。

“温渺，是我。厉厌迟。”

她猛地清醒过来：“你又要做什么？”

她试图挂掉电话，厉厌迟急急叫她。

“我知道说你作弊的那个帖！温渺！”

“你知道？是你发的？还是谁？”

“不是我发的！”厉厌迟声音嘶哑，“我知道情况。温渺，我想和你见一面。”

第二十一章

“......现在吗？”温渺缓缓从床上坐起身，目光在窗外微白的天光上停留。

“现在，可以吗，温渺？我就是想......”

“可以。你在哪。”温渺不欲在电话里和厉厌迟多说，径直打断他。

厉厌迟还在喘息，他似乎被什么呛了一下，连连咳嗽。

温渺沉默地听他的动静，打开房门，走到对面宿舍房间敲门。

“你的基地门口。”厉厌迟终于说出了话。

同时，温渺面前的门打开了，楚闻松低头看她，用眼神询问：“什么事？”

温渺挂了电话：“厉厌迟。他在基地门口，说知道那个帖子的事情。”

楚闻松闻言皱了下眉，又很快笑了。

“没有。我和你一起去门口见他？”

温渺点点头：“麻烦你了。你昨晚没睡？”

“电竞职业选手通宵多正常？走，去看看厉神要给我们带来什么消息。”

天色尚早，基地门口的街道上行人寥寥，只有风吹卷树叶和环卫工人扫地的“唰唰”声。

厉厌迟靠在门卫室旁的墙上，神情麻木。

再往前一夜他还通宵参与了训练赛，昨天刷到帖子的第一时间，他就打电话问了情况。

再然后，他搭乘了最近一班从北京飞往海南的航班，下了飞机便马不停蹄地赶到了M4战队训练基地的门口。

纵然年轻，睡眠不足、长途跋涉和先前交涉带来的火气也使他难掩疲惫。

昨天温渺直播关闭礼物打赏通道后，厉厌迟的经理就找到了他。

“厉厌迟，自从你那个女朋友走了，你一天比一天放肆！你看看自己现在什么样！”

他略有不屑地转头：“按时训练按时直播，我有什么问题？”

“你是战队的一员！你的行为很大程度代表了战队！你说你支持女朋友直播，行，我们都不说什么。苏蔓蔓呢？你在做什么？还有刚刚，你在和楚闻松斗气？”

“苏蔓蔓我也只是支持朋友！温渺就是我女朋友！”

“你去问问苏蔓蔓是不是就想和你当朋友！大家不瞎也不聋，厉厌迟！”经理气笑了，“温渺是你女朋友？人家大庭广众之下宣布和你再无关系，感情你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我和温渺只是有点吵架。”

“少来。战队邀你是来比赛的，不是每天在直播间当谁榜一的。专心训练专心拿好成绩，别被粉丝吹一吹就把自己当真神。”

厉厌迟臭着脸不说话了。

“别和楚闻松对着干。”经理摆手让他出去之前叮嘱他，“人家除了职业选手以外还是富二代，你怎么走过来的自己清楚，争些有的没的只有你自己吃亏。”

厉厌迟心头憋了股气，回到电脑前继续看温渺直播。

正是这时候，他的队友凑上来，给厉厌迟转发了绝境求生论坛刚发的新帖。

“厉哥，你前女友被扒了。”

条条件件，字字句句，恶意呼之欲出，要把温渺再次踩到地下去。厉厌迟翻看一遍，莫名想到经理刚刚提到的苏蔓蔓。

随即他迅速想起了春季赛在后台与苏蔓蔓的争执。他拨通了苏蔓蔓的电话。

女性的声音语调轻快，显得十分高兴：“厉厌迟，什么事？我在准备直播呢，你想看精彩预告吗？”

厉厌迟毫无耐心，单刀直入：“苏蔓蔓，游戏论坛上质疑温渺的黑帖，是不是你发的？”

第二十二章

“什么......？”苏蔓蔓的语气听起来十分不敢置信。

“我问你，怀疑春季赛M4冠军来路不正，扒温渺以前直播账号，引导舆论的那个帖子，是不是你发的？”

“你怀疑我？凭什么？”

“那个帖子里有些游戏截图的视角，我能看出来。”

电话那头沉默一时，素来甜蜜的女声带上几分尖利与愤恨：“你为了温渺？带着答案来质问我？”

“你为什么要做这件事？春季赛他们已经经过了检查，她没有作弊！”

“几年前温渺还是个只会苟全局的低级主播！不过是加入了M4！她春季赛就能拿冠军了？她哪来的能力！被举报了还能拿成绩有效，她凭什么？凭她是楚闻松队友，抱上了大腿？”

“所以春季赛赛后的匿名举报，也是你？”

“你就关心这个？”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苏蔓蔓歇斯底里地尖叫：“我是为了你！厉厌迟！是她一无是处，还敢抛下你！她已经勾搭上了别人，你怎么能为了她这样对我！”

电流声混着尖叫，刺得厉厌迟额角青筋突突直跳，他冷声对着苏蔓蔓说：“你这个行为与诽谤没有区别，我没有要求你为我做任何事。苏蔓蔓，别自以为是。”

他挂断电话，买了即刻飞往海南的机票。

海南四季如春。

夏初在北京尚且合适的长袖单衣，在海南的气温下也有些显厚。

厉厌迟下了飞机一路打车，给温渺打电话时被风呛了一口。

温渺在电话里要他等，厉厌迟就在门卫室门口靠着等她。

不过十分钟，他听到一阵脚步声，支起身体回头，想给温渺一个微笑。

尚未成型的笑容在看见温渺身旁的楚闻松之后彻底坍塌了。

“温渺，你怎么把他也带来了。”

“这是我队长，他有权知晓和参与这件事吧？”

楚闻松微笑着向厉厌迟挑眉。

“没错，这是我们队员的事情。事关重大，于情于理，我不应该放你和她独处。外面凉，厉神有事进来谈吧。”

会议室的日光灯苍白，厉厌迟盯着面前楚闻松给他倒的温水，只觉得心头又有火起。

“所以，春季赛赛后匿名举报，和现在发帖引导温渺作弊舆论的人，都是苏蔓蔓？”

“没错，她向我承认了这一点。”

“俱乐部和绝境求生官方联系，可以收集后台发帖数据作为证据。要以绝后患，最好是直接以诽谤上诉。温渺，你的意见是？”

温渺目光直直看向厉厌迟：“你知不知道，她为什么始终对我抱有如此大的敌意？”

厉厌迟迟疑着点点头，又摇摇头。

楚闻松看他的目光也染上困惑：“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我都已经知道了！”

“因为什么？嫉妒温渺其实游戏打得好吗？”

温渺无话可说，叹了口气。楚闻松欲言又止，最后默默喝了口水。

“苏蔓蔓三番几次针对我，已经不止影响我个人了。”温渺说，“就是为了战队日后的清净，我也要告她诽谤。厉厌迟，谢谢告知我们这件事，但我不会放苏蔓蔓好过的。”

厉厌迟摇头。

“那是她和你的事情，我不会插手的。”

第二十三章

楚闻松和俱乐部的公关和法律部门联系去了，厉厌迟看看门口对方打电话的背影，转身试图和温渺说话。

“你和楚闻松，你们在一起了？队内恋爱？”

温渺在刷俱乐部群里的消息，闻言冷冷看了厉厌迟一眼。

“我现在怎么样，和你有什么关系？厉厌迟，有些事我说过不止一两遍。”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不告而别到M4战队？”

“还记得吗？我问过你，如果我和苏蔓蔓只能选一个，你的答案是什么？”

厉厌迟脸色“唰”地变得惨白。

“你记得，你说你不能失去她。”温渺点点头，“其实我不信你不懂，男女有别，苏蔓蔓到底想当你兄弟还是女友，有谁看不出来呢？”

“但我只爱你！”厉厌迟慌忙说，他的声音因为疲惫哑得近乎失声。

“温渺，我们曾经一起相依为命那么久，你才是我最重要的人！你瞒着我离开，瞒着我做职业选手，什么都可以！不要离开我行不行？我只有你。”

他几乎是跪在温渺身前握着她的手了。

年幼以来，厉厌迟和她挨过饿受过冻，在垃圾桶里翻过食物，在天桥上跪过乞讨。他们见过彼此最狼狈的姿态，度过最难过的时刻。

十六岁分离，二十一岁重逢。厉厌迟成为颇具盛名的电竞选手，眉目张扬。温渺熟悉的那个他似乎已经失去很久。

可再次经历分开、相遇、纠缠后的此刻，温渺再微微低头看这个占据她大半人生的男人，恍然以为她回到好久以前。

好年轻好年轻的厉厌迟自下而上拥住她，眼睛里带着可怜带着笑：“温渺！我们要永远在一起，我会永远对你好的。”

她叹了口气。

“厉厌迟，除了你，我曾经还有亲人。”

红着眼眶的男人有些惊异地睁大眼睛。

温渺没有要等到男人回答的意思，自顾和他说话。

“十六岁，我找到了奶奶。你在绝境求生选拔赛里被ID是‘小’的对手淘汰，我接到奶奶病重的消息退赛打工。其实我留了信给你，你没有看见吗？”

“我不知道！”厉厌迟打断她，“那你奶奶现在......”

“我和MCN工会合同到期之前，奶奶已经去世了。”

亲人的离去是漫长的潮湿，温渺每每想到奶奶孤独的在医院里，咽下那些不起眼的药片，不要再当她的拖累，总难以自制地心痛哽咽。

“你明明答应了会来送我奶奶最后一程......下葬的那一天，你怎么没来墓园，去了苏蔓蔓直播间给她刷三百万呢？”

她没有质问的语调，说出话来平平淡淡的，却还是像在叹息哭泣。

被问到的人仓皇摇头，喉咙间挤出急促的气声。

“我不知道，温渺。对不起，但我真的不知道！我没有听到过消息，我......”

温渺感觉到手背上一点湿润的触感，她端详着厉厌迟纵然憔悴，仍然英俊的面庞，看见透明的泪水从对方眼中滴滴坠落。

她将自己的双手从厉厌迟有些脱力的手中抽离。

“嗯，你好像不知道，我猜到了一点。”

第二十四章

她此话既出，正啜泣的男人再抬头，想要将温渺的手握回自己掌心。

温渺站起身，往后退了一小步，躲开厉厌迟的动作。

“可是，错过的已经错过了，发生的已经发生了。覆水难收。”

那个向来桀骜不驯，不可一世的男人跪在地上，半仰着头泪流满面地看她。

有言道男儿膝下有黄金，有泪不轻弹。温渺觉得这一刻看起来厉厌迟确实爱她，看重她。他们真的一起走过那么多年。

可现在她已经不该、也不会再对他心软了。

“我奶奶回不来了，厉厌迟。我接受你的道歉，接受你的不知道。但都太迟太晚了——我不能原谅你。”

“所有的一切，全都结束了。谢谢你今天的消息，从今往后，除了赛场上的对手，我们不会再有关系了。”

“你早点回北京吧。”

温渺拉开会议室的门，闷头往外走了两步，撞上一堵人墙。

被撞的人先抬手拍她的肩，开口道歉。

“抱歉，温渺，你还好吗？”

温渺偏过脸摇头，接过他递来的纸巾。

“我没事......你和法律部门联系好了？”

“联系好了，准备收集材料上诉。绝境求生春季赛主办方也会配合发布澄清声明。”

“给你们添麻烦了。”温渺擦掉眼角的泪水。

“俱乐部职责所在。刚刚你和那个谁......”楚闻松对着会议室抬抬下巴示意，“看你们聊得不是很愉快，这边暂时不会有人过来。”

“好贴心，楚队长。”她勉强收拾起一点心情，想冲队长笑笑，一抬头撞进楚闻松克制担忧，又难掩心疼的目光。

温渺怔愣，随后哑然失笑。

“抱歉，我并非有意偷听你们谈话。”楚闻松当即开口，“只是会议室玻璃门不隔音。”

“没关系，我知道这个玻璃门不隔音，要转过走廊才听不见。你都听到了吗？”

楚闻松支支吾吾，最后又说：“对不起。”

温渺抓住楚闻松，和他一起离开会议室门口。

楚队长顺从地跟着她走，走出几步难掩心虚地补充。

“渺渺，真的很抱歉。我实在不太放心你和那谁单独呆在一起，我叫其他人别来这边走廊之后就一直站在这里。”

“好啦！我原谅你！”温渺笑出了声，“我视力好得很，能看见你在玻璃门外头！”

“那就好那就好，渺渺。非常谢谢你的宽容心。”

楚闻松呼气，想要拍拍自己的胸口，他总爱故意用那种略显浮夸的肢体动作逗温渺笑。

只是这次他没能顺利轻松地抬起手。

低头看去，温渺正握着他的小臂。女性白皙的手掌比他小上些许，一只手抓不住男人结实的手臂，于是两只手一上一下地攀着他。

楚闻松后知后觉意识到女性朝他靠得很近的娇小躯体，用力抓着他时温渺重心微微前倾，好像挽住他的臂弯。

“呃！”楚队长蓦地僵硬起来，与此同时，他脑子里灵光一现。

温渺对自己的事情总是少言，她总表现得不太想谈论自己。

可是刚刚温渺分明知道他就在门外，能将一切收入耳中，却不叫他回避。

那是不是说明，温渺也有那么一点，不介意和他谈谈心？

第二十五章

直到快上午十点，厉厌迟方魂不守舍地从M4战队训练基地的会议室里走出。

基地里众人见他面色不佳，纷纷默契绕开他。

临要踏出最外头的大门，楚闻松从后面赶上来叫住他，递出一个小充电宝。

“厉厌迟。给手机充充电，开机之后给你经理打电话，他们在找你。”

厉厌迟沉默地注视着楚闻松，后者神色坦然，毫无芥蒂似地把东西塞给他。

“你来看我笑话？”

“怎么会？战队之间既是对手又是朋友，只是帮你经理一个小忙。”

“你对温渺......”

楚闻松意料之中地挑眉：“我准备追她，怎么？和你什么关系？”

厉厌迟冷笑：“我会解决我的问题，不会放弃的。我和温渺的羁绊，不是你能想到的。”

他语气像是宣战，而楚闻松毫不在意。

“那祝你好运吧，前男友。”

“前男友”脸色大变，怒气冲冲地握着充电宝转身走了。

北京。

因为未上报的突然失踪，他从海南回到AK战队的基地就被经理狠批一顿。

只是经理还是关心他，照例训过，又给他批了两天假，叫他好好休息，调整状态。

厉厌迟随手将包丢在玄关，到卫生间洗了把脸。

他双手撑着洗手台，目光久久落到面台旁他孤零零的牙杯上。

家里的东西，总是温渺和他一起去挑的。

他那时也对那些成双成对的物件非常满意。温渺不告而别后，他也满怀怒气地想，一个人住着多宽敞，单只的东西放着多顺眼。

如今再看，一对也好，一只也罢。统统显得屋里空荡，他孤身一人。厉厌迟反复地深呼吸。

大门“砰砰砰”地被敲响，他压着情绪走去开门。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门口站着的女人哭得梨花带雨地抬头。

“苏蔓蔓。我还没去找你，你倒是送上门来了。”

“厉厌迟！法院给我发了律师函，你和温渺说了我举报发帖？你不能这样！”

“活该。温渺堂堂正正比赛，你一次两次要害她，我只是如实提供情况，半句话没有污蔑你。”

“我明明是为了你！她怎么能一次两次在赛场上那样对你！她怎么可能有那个能力！”

“什么一次两次？”厉厌迟怀疑地问，他此时突然想起温渺在会议室里和他说的那些话。

“苏蔓蔓，你知道什么？”

苏蔓蔓猛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果断就要转身离开。

厉厌迟眼疾手快地掐住她的肩膀，引得女人一声痛呼。

“十六岁那年绝境求生的选拔赛，我在赛中被淘汰，状态不佳，是你给我收拾的东西。”

“温渺给我留了信，我不知道，是你拿走了瞒着我对不对？信呢？信里说了什么！”

“当时除了你和温渺，没人能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动我手机。”

“温渺奶奶下葬的消息也是你，你答应了她我会去，却不告诉我，对不对？”

“甚至当天，你要求我去给你刷礼物，也是故意的，对不对？”

“我当时真是瞎了眼！”

“苏蔓蔓，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第二十六章

苏蔓蔓挣脱不开厉厌迟的桎梏，被他没有分寸的力道捏住痛得狠了。

她克制不住地尖叫：“厉厌迟！你怪我？你怎么有脸怪我？”

明明是他不拒绝她靠近，是他比赛也和她待在一起，是他主动和她亲密接触。

怎么如今好像全是她苏蔓蔓的错？

“她温渺给你留了信又怎样！抛下你的是她！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人是我！”

“信被我撕了，丢了！”

“厉厌迟！你看看你，因为温渺把自己弄得这样狼狈，她到底哪里好？”

“逼走温渺的明明是你自己！”

“现在你要把所有过错推给我？呸！少不要脸了，厉厌迟！”

苏蔓蔓挣用力地挥动双手，在争执中狠狠扇了厉厌迟一巴掌。

清脆的响声在楼道里几乎荡起回音，厉厌迟和苏蔓蔓两人齐齐愣住。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厉厌迟缓缓放开了苏蔓蔓。

他比苏蔓蔓高上不少，居高临下地看着苏蔓蔓，沉声道：“是。温渺离开我，我也有责任。”

“现在这个样子，是我活该，也是你活该。”

“苏蔓蔓，为你的律师函好好准备吧。”

苏蔓蔓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你要丢下我？”

厉厌迟冷冷道：“我一直和你没有什么关系。”

大门一声巨响关闭，北京的这场争吵告一段落。

远在海南的M4战队，暂时过了段安稳日子。

毕竟虽说要告苏蔓蔓诽谤，打官司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走完流程的事。

电竞文化大多信奉实力，“菜是原罪”。

作弊开挂是罪不可赦，对于职业电竞选手来说，这盆脏水更是影响深重且恶劣。

庭审之前，温渺短暂地被经理剥夺了独自离开基地的权利。

外卖不能点，快递也要先叫门卫检查以防万一。

这是为她的安全考虑，温渺举双手赞同经理的决策，严格遵守不独自出行的要求。

但坏事不会因她唯恐避之不及，就不找上门来。

只是中午出门吃了个饭，准备回基地进行下午的训练，还没到大门口，在街头就远远望见人群围绕在基地旁边。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温渺点开消息。

群里发了张新鲜的基地大门口的照片，人群气氛凝重，拉起的横幅和板子尽是抗议：“拒绝污点选手！”“温渺滚出M4！”

言辞激烈诸如此类。

队友的消息很快在群里继续弹出来：【小温渺是不是和队长吃饭去了？先别回来。】

【你俩先走远点继续约会吧，没人了再回来。】

【我看见有人带了油漆，保安大哥也小心点。】

M4闻松：【收到。转过路口就看见人堆了，通风报信很及时，赏。】

楚闻松不急不躁，甚至有心情在群里发了个红包。

M4渺小：【收到。我躲一会。没有在约会！】

M4闻松：【对对，今天没有在约会。】

队友回了个大笑的表情包。

温渺分明听见楚闻松在她旁边笑了一声，她佯怒抬头，张口要问对方什么意思。

和她擦肩的路人瞪大了眼睛：“楚神？你是温渺？”

“哎呀坏了！”温渺耳边飘起声感叹，接着手腕被猛地一拽。

第二十七章

比温渺高大半个头的男人拉着她在步道上飞速小跑起来，还有闲心替她抓紧手机以免遗落。

路人被远远甩在身后了。

连续跑过两个路口，他们被人行道的红灯拦停。

温渺上气不接下气，撑着楚闻松结实的小臂俯身喘息，艰难地吞咽唾沫，试图和缓气息。

“你......你怎么......”

脸不红气不喘的男人支撑她，满脸抱歉，语气犹豫：“我们刚刚跑过的这段路有八百米吗？”

“明明都是昼夜颠倒的电竞选手......为什么你跑起来一点不累？”

“坚持每天运动有助于身心健康。”楚闻松微笑。

“慢慢走一下吧，那边有个甜品店。渺渺，我请你吃蛋糕怎么样？或者，你有什么地方想去玩吗？”

“甜品店就不错。”温渺说，她在窗边的座位坐了，只点了一杯茶饮。

外头天气很好，温渺看着碧蓝的天空，有些出神。

瓷杯碰撞的细微声响唤回了她的注意力。

自厉厌迟那次来过基地之后总是对着她欲言又止的楚队长，再次露出了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堪称手足无措的楚闻松太少见，温渺端起杯子装作专心地喝茶。

“温渺。”楚闻松终于忐忑地开口，“你介不介意，和我讲讲你以前？就是，厉厌迟之类的。”

温渺没有立刻回答，微微抬着视线看对方。

“呃，我就是问问，有些事和别人说说或许会好——抱歉，你不想说就算了。是我唐突。”男人迅速被她看得有些无所适从。

温渺乐了：“我什么时候，说我不想说了？”

“厉厌迟。”温渺点头，“的确应该从他讲起。”

“我和厉厌迟第一次见面，是在孤儿院，那时我和他都只有五岁......”

日头西斜，天边的云染上层层橙红的色彩，从孤儿院和厉厌迟相依为命，到和奶奶辛苦但幸福的五年多，再到与厉厌迟剪不断理还乱的恋爱历程。

温渺总结回望，下定结论：“我和厉厌迟，完全就是互苦的孽缘。”

她喝尽杯子里最后一点茶，看着对面神色比她还要严肃的楚闻松，起身拍拍他的肩侧。

“已经......很多事已经过去了，对我而言现在最重要的，是和你们一起拿冠军。年度总决赛冠军，楚队长觉得有没有希望？”

她竖起手掌等待着。

“有你，我们可是冠军的种子队伍。”

楚闻松眼神明亮，抬手和她击掌。

夏天结束之前，关于苏蔓蔓诽谤的官司，法院召开了终审。

游戏官方和春季赛线下决赛主办方对于调查十分配合，M4战队提供的证据完整。

开庭当天，出现一件尤其出乎温渺意料的事情。

迎着苏蔓蔓怨毒仇恨的目光，厉厌迟站在了证人席。

苏蔓蔓捏造并散布温渺比赛作弊的虚假信息，损害温渺名誉，造成严重后果。证据确凿，诽谤造谣情节严重，处三年有期徒刑，赔偿温渺相关损失。

温渺走出法院，目不斜视地越过伫立在门口等待的厉厌迟，向楚闻松的方向去。

擦肩而过时，她又听见一声轻飘的“对不起”。

第二十八章

和官司的最终结果同时到来的，是绝境求生的各个杯赛。

绝境求生的杯赛，大多是由其他主办方联系游戏官方联名举办。

作为国内同在第一梯队的绝境求生游戏战队，纵然温渺再不想和厉厌迟会面，只要参与线下赛，她总是避无可避。

在线下比赛会场碰见厉厌迟之后，楚闻松就找到温渺问她要不要拒绝之后其他杯赛的线下直播邀请。

“用不着，我什么也没做错，避开见面的应该是厉厌迟而不是我。厉厌迟是麻烦了些，但我们凭什么要因为他受影响？”温渺语气果决。

“看着他冲你摇尾巴，我很不爽啊。”楚闻松神色微酸地低语。

温渺恨不得上手去摇晃队长：“不去线下比赛，不要商业价值了？楚队长，楚大老板，你还要不要赚钱？”

“我自己投钱组俱乐部，不就是为了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不想做什么就能不做什么吗。”楚闻松语气里还有点不服气，但迎着温渺的目光，他的气势渐渐低下去。

“碰见厉厌迟真的这么让你不高兴？”温渺明知故问，“为什么？”

“不知好歹的人，我一直很讨厌。”楚闻松支着下巴，和她对视微笑。

“况且还是不长眼的渣男天天对我喜欢的女孩献殷勤，我怎么高兴得起来？”

“那你对你喜欢的女孩献的殷勤，她不喜欢吗？”

温渺拖长自己佯装困惑的语调。

在经过甜品店里长谈的那天之后，他们来来回回这样打太极已经好一段时间。

“这我可不知道，她看起来很高兴，却没和我说过呀。”

温渺点点头，手上拨弄着楚闻松送给她为比赛加油的雏菊花束。

“我也不知道你心上人喜不喜欢你的礼物。不过我收到的这束鲜花，我很喜欢。”

和楚闻松无关绝境求生游戏的交锋让温渺始终保持着心情愉快。

赛场上队友抢到空投的狙击枪丢给她，让温渺的好心情更上一层楼。

游戏时间往后走，安全区的范围不断的缩小。

最后的决赛圈，是AK战队所在的房区。

温渺操纵着游戏角色给自己用药回血，在安全区边缘的房屋顶层透过狙击枪观察。

“对方有地方优势，如果不能迅速找到他们的狙击点解决，我们很难赢。”

“我在明敌在暗啊。”

“毒圈还在缩，得快。”

这一局比赛情形，让温渺不由想起她十六岁淘汰厉厌迟的那场选拔赛。

相似的地形，相似的武器，物是人非。

她那时候怎么做的？抬枪，观察，前方草丛里有人在动。

不能急，开枪会暴露自己的位置，狙击手的首要任务是解决狙击手。

要等对方先等不及开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的队友在下面的草丛里动起来。

“呯！”“呯呯！”

队友倒下的下一秒，对方的狙击手也成为了温渺的枪下亡魂。

楚闻松在枪声未落时射击，几乎同时收割了对方在草丛中引诱的成员。

余下的个别角色无力对抗。

游戏的胜利，和杯赛的奖杯荣誉，再次归属M4战队。

离开会场的时候，厉厌迟追到后台。

他拉住温渺，不可置信中含着惊喜：“是你？！”

第二十九章

温渺不清楚他在问什么，只下意识伸出没被厉厌迟抓住的那只手，向楚闻松求援。

楚队长有求必应，第不知道多少次挡在厉厌迟和温渺之间。

AK战队和M4战队的其他成员已经对这个场面感觉麻木，纷纷脚下不停，目不斜视地绕开这三人。

“厉厌迟，你有完没完？”

“这是我和温渺的事。”厉厌迟冷笑，不和楚闻松多言。

温渺无奈：“你又怎么了？我以为你听得懂人话，知道被拒绝就不来烦人。”

“温渺，十六岁那年的选拔赛，是你对不对？”厉厌迟旧事重提。

楚闻松比温渺更快半秒明白厉厌迟要问什么，挑眉反问：“你不知道？”

“温渺，ID是‘小’的那个选手，选拔赛淘汰我，一路胜利却突然退赛的那个人，是你对不对？”

“是我。”温渺承认，其实过去的已经没什么好谈，现在的游戏赛场与过去大相径庭，那些纠缠瓜葛都尘埃落定。

她的目光平静无波，楚闻松也毫无反应，显然是对此事早已知晓。他们的态度太轻松，厉厌迟好像被一把回旋镖扎在胸口。

对于厉厌迟来说，那是他永远放不下的一道坎。

十六岁，风餐露宿的十六岁。孤儿院餐食少，对小孩并不上心，温渺和他看过网吧门口转播的比赛，怀揣的电竞梦也需要金钱支持。

谎报年龄，不分昼夜打工赚来的一些钱悉数投进网吧，好不容易挤进俱乐部，获得青训的名额。却最终只收获了在选拔赛上狠狠摔跤，被俱乐部踢出大门。

最需要支持的时候，始终陪在他身旁的温渺，却突然不知去向。

那正是厉厌迟对温渺诞生些微恨意的开始。

他同样是靠着对“小”的恨意与不甘，在电竞的职业道路上走到今天的。

如果他什么也不知道，他或许还能恨着走下去。他可以继续恨“小”，爱温渺的同时恨温渺。

厉厌迟茫然地想，可是现在他还能恨什么呢？

厉厌迟也应该知道亲人的重量。

温渺在选拔赛上大出风头他应该要恭喜，温渺找到亲人为了奶奶退赛他也应该要理解。

如今知道这些，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他甚至错过了温渺奶奶的离世。

......好像十六岁，他就开始迟了一步。于是往后至今，越来越迟，直到错过一切。

眼看着厉厌迟的神色愈发迷茫，神思不属。温渺叹气，挣开自己被抓住的手腕。

线下赛主办方急匆匆地姗姗来迟，没赶上庆幸没起争执的时机，几人已经相继沉默。

来得太不是时候，主办方缓和气氛，和温渺握手。

“我说春季赛见你怎么眼熟呢，原来那位是你！女选手本来就少见，能打出这个风采的更是凤毛麟角。楚队长，贵战队还真是慧眼识珠。”

楚闻松勉力控制嘴角：“哎，运气好，运气好。”

温渺忍不住笑，拽拽楚闻松的衣角，往休息室走。

在准备比赛和参加比赛的交替中，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杯赛告一段落，就到了秋季赛举办的季节。

M4战队楚闻松和温渺轮流指挥，风格迥异的打法令对手难以针对作战，面对国外的队伍也不落下乘。

常规赛里的胜利拿到手软。接下来的季后赛，M4战队也稳稳地霸占着积分前三的宝座。

秋季赛决赛再次击败AK战队拿到奖杯后，M4战队不出所料的拿到了年度总决赛的参赛名额。

第三十章

教练拿着总决赛名单走进训练室，四人正由楚闻松和温渺分别带队，热火朝天地直播2V2。

【楚哥温姐你俩看看队友！不要再眉来眼去了！】

【为队友发声。根本分不清松渺这两人到底是队友还是对手。】

【所有的结局都是松渺1V1，队友干脆退下吧。】

【温温，太可爱了，怎么庭审之后才开始露脸啊，让我感觉错过一个亿。】

【郎才女才郎貌女貌，你俩在一起亲一个吧，就当是为了我。】

决战时刻没有人回答弹幕，一阵沉默的射击之后，温渺顺利吃鸡。

【温姐领先两局！】

【明天后天就追上来了，他俩胜负对半开的稳定程度总让我觉得他们其实只是在调情。】

【松渺真的没有在谈恋爱吗？】

“哎哎，我们很严肃地对待每一局游戏的。”楚闻松笑着对弹幕说话。

“2V2也看起来像队友，证明我们真的是好队友啊。”

【相信你们对游戏的态度。】

【不太相信你们只是纯洁的队友。】

【等着有一天楚队说谢谢大家关心我们在一起了哈。】

楚闻松和温渺不约而同地忽视了所有调侃他俩关系的弹幕内容。

温渺压着嘴角又挑了几个弹幕回答问题，在她旁边的座位上，楚闻松直播状态稳定，回答弹幕问题条理清晰。

只是有一点，他的耳尖到脖子慢慢地全红了。

队友在对面注意到，发出一阵怪叫。

大家热热闹闹地下播了。

教练清清嗓子，给众人讲总决赛的事项。

“今年的年度总决赛，还是直播平台和游戏官方联合主办了线下直播，主办场地在上海。”

“线下直播，AK那几位老对手也会到场。”

“我们和他们交手很多，我相信你们能守住优势。”

“但总决赛的对手除AK战队以外，还有几支不会到线下的国外强劲队伍。”

看过名单，温渺毫不意外自己在休息室外头碰见厉厌迟。

之前杯赛后的交集，温渺以为厉厌迟受到不轻的冲击，至少不会再和她纠结。

可见到温渺时，厉厌迟好像完全不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将同样在场的楚闻松忽视得彻底，上前来和温渺说话。

“温渺，好久不见。”

“没有很久，而且我们赛场见就够了。”

温渺更没想到，厉厌迟居然在她眼前掏出了一小束玫瑰！

“送给你，比赛加油。”

“我不会收你的东西，厉厌迟。”她推开花束，“而且赛前送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贿赂我呢。”

厉厌迟被不轻不重地刺了一句，略带尴尬，但还想说什么。

温渺动作迅速地跨过几步，抢先钻进休息室。

“还有其他事可以找我队长，我要先去做赛前准备了。”

走廊上留下厉厌迟和挂着客气微笑挡在休息室门口的楚闻松。

两个男人气场不善地对视一眼，厉厌迟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楚闻松关闭休息室的门，对上温渺带着揶揄的看好戏目光，略显无奈：“看热闹，开心吗？”

“什么呀？”温渺短促地笑出声音。

“保护队员不被找麻烦，不应该是楚队长的职责所在吗？”

第三十一章

经过一年紧锣密鼓的比赛节奏，温渺已然褪去了首次参与线下赛事的各种不适应。

恢复直播好几个月，她也早就已经从先前被网暴的阴影里走出。

温渺坦然地对着面前的摄像头微笑，将注意力集中到比赛上。

全球范围的赛事，竞争比国内赛区更为激烈，更不必说年度总决赛，参赛者是各赛区精英中的精英。

“如非必要，不要和AK战队对上。”楚闻松说。

众人应下。全球总决赛，不仅仅是战队与战队之间的竞争，更是为国家荣誉斗争的战场。

这个时候，M4和AK两个战队，想要胜利的心是有部分相同的。

毫无疑问，对他们最好的情况，是两个战队在最后争夺第一第二的机会时才正面对抗。

杀机四伏的开局落点，温渺注意着小地图意为队友的标识。挨个及时提醒他们刚刚路过之地存在的武器和物资。

凭着温渺对地图的熟悉，他们目标明确，直指物资，不浪费任何一分钟。

很顺利，他们抢在其他战队一个个地方搜集到物资之前，将自己的战斗力迅速发展起来。

P城。

“注意一点钟方向，小心埋伏。”

队友应声，后退着绕开建筑。果然，正有敌人举着枪蹲守。

隔着一段距离，队友自后方射击，稳稳清除了路上的危机。

温渺脑子里的游戏地图和电脑屏幕上的游戏地图或许只有游戏角色位置不同。

她动态视力好，耳朵也灵。对手的风吹草动，她也能迅速地捕捉。

二十多岁对于电竞选手的职业生涯而言，已经是退役的高峰期。

很少有人会反驳，电竞是吃青春饭的行业。各个俱乐部青训队的最高年龄总是划在十六七岁，正式战队里，平均年龄也往往不超过二十。

像M4战队里这样的，首发队员就年龄二十以上，本身已经少之又少。

又是女性，温渺作为万分之一的特例，自初赛便备受瞩目。

而在赛场上，在现场以及屏幕之后数千万观众的注视之下。

温渺只配合着队友，自由地坚定着自己的节奏。

她从来没有失过手。

电脑里，队友开着车从建筑旁飞掠而过，枪响的同时与游戏残局里的对手同归于尽。

温渺未动。

建筑内部响起脚步声，身旁的队友留下药包离开，射击声在耳边响了好一阵归于寂静。

温渺巍然不动。

游戏角色身后不远处手雷一声巨响，楚闻松的屏幕上炸开明亮的火色。

温渺动了。

只是一枪。决然的一枪。

胜利的果实落到了M4战队的头顶上。

现场几乎要掀翻场馆的掌声甚至穿透了温渺花大价钱购置的降噪耳机，通过她的耳膜，在她心尖荡然一震。

“赢了！赢了！”队友一把取下温渺的耳机，扑上来抱她，几乎要喜极而泣。

“全球冠军！温渺！我们做到了！”

温渺的后背几乎被汗水浸透，她有些止不住发颤。

恍然抬头，正对面的厉厌迟面色复杂，说：“恭喜。”。

温渺转头去寻某个人。

越过队友大笑的面庞，楚闻松就站在她身前不到一米。

“温渺。”她的队长微笑着，无声唤她的名字。

第三十二章

近一年来方才崭露头角的M4战队一举拿下年度总决赛冠军。

泼天的热度和关注度迅速围绕上来。拿到奖杯还没来得及离开直播现场，媒体记者已经在外头围了一圈又一圈，等着采访M4的成员，拿到第一手报道。

而楚闻松并不打算让队员即刻接受采访，多说多错，刚刚拿到冠军，此刻正是所有人头脑发热的时候，任何一句不慎都有可能成为后日的回旋镖。

他准备叫工作人员帮忙清场，带M4战队离开会场。

打开门，厉厌迟站在门外。

楚闻松有一瞬间很想报警，让这位阴魂不散的对手和他那个相好一起去蹲大牢。

“媒体都在会场门口蹲你们，”厉厌迟难得面对楚闻松神色平静，“你们要不要和我们的车一起从后门走？”

“不用，不是也有媒体追你吗？以免混乱，我们还是分头走吧。”

厉厌迟低下头：“一直以来，很抱歉。”

海南，M4战队基地训练室。

立在角落里用来放奖杯荣誉的展示柜最顶层，空了好几年的位置终于等到了住户。

温渺把绝境求生全球总决赛的奖杯递给楚闻松，抬头看楚队长轻轻松松抬手把奖杯放上去。

“好恐怖。”队友站在后面喃喃地说，“小温渺刚来一年，这个柜子就放满了。”

“好恐怖。队长和小温渺......这样显得我们俩既没用，又多余。”

“我们M4战队缺一不可啦！”温渺笑。

队友摇头：“不是这种多余，温渺姐姐。”

温渺的确是战队里年龄最大的，她甚至比原先最大的楚闻松还要大上一岁。

但他们几个先前从不叫姐姐，今天突然改变称呼，温渺有些惊讶地发出一声疑问。

队友齐齐后退一步。温渺有所察觉地回头。

楚闻松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束鲜红的玫瑰，正捧着花束单膝跪地，默默地等待她。

温渺眨眨眼：“怎么回事，楚队长。庆祝我们夺冠快乐吗？”

楚队长止不住微笑：“夺冠当然要庆祝，但这是为了别的。温渺。你愿不愿意——”

他的声音有点打颤，开口时甚至是嘶哑的。

怎么看起来比决赛时要紧张得多，温渺想。她也忍不住期待，脚步往前跨出半步。

半跪着的人深呼吸，清清嗓子正色又重新开始说。

“温渺。我喜欢你。你愿不愿意当我女朋友？”

她没急着给出答复，拨了拨面前玫瑰的花瓣。

“怎么不送雏菊，改送玫瑰？”

男人面色大变：“你不喜欢？”

楚闻松看起来恨不得当即使时光逆转，换一束花重新告白。

温渺终于大笑出声。

“我喜欢！楚闻松！我喜欢！”

她抬手抚上男人表情紧张的英俊面庞，弯下腰轻轻在他唇上一触即分。

“花和你，我都喜欢。”温渺和他凑得极近，低语。

“楚闻松，我愿意。”

男人呼吸颤抖，追着吻上她的唇。

海南的年末气候也温暖，阳光灿烂。和北京截然不同。

温渺说：“过年的时候，我要回北京，去我奶奶的墓前，告诉奶奶我们得冠军的好消息。”

楚闻松问她：“你愿意带我一起吗？”

她笑着转头。

“为什么不愿意？”

等到给奶奶拜年，等到冬天过去，等到春天到来。

绝境求生的新赛季，就又要开始了。

（全文完）